运河自平江起,顺流而下,直抵江南,全长近三千里,乃是太/祖所建的不世伟业之一,他连贯了南北五六段运河,从此将南北交通时间大大缩短。
但老百姓们更爱另一种说法——这是太/祖皇帝为了方便他的皇后回扬州的娘家,所以才开凿的。
温摩可以断定,以姜知泽的毒辣,一定会对忠伯出手。
就算她拒绝了小金子,一定还有小银子小铜子之属充当姜知泽手里的刀。
但她不能暴露身份,不然一旦出事,她这个少夫人居然在案发现场,姜知津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于是她换上男子打扮,原是想租条船,来到平江上一看,一只只装饰华美的船只在水面游弋,船头还挂着精美宫灯。
平江夜游,乃是京城盛京。
“……”温摩有了一个主意。
一个时辰后,一艘画舫渐渐驶出灯火迷离的平江,朝南而去。
“……所以你要去保护忠伯?”宁心儿翻了个白眼,“可你干嘛来找我?我明明可以陪王公子吟诗,或是陪李公子作画,再不然陪周公子喝酒也好,为什么要跟你来找一个糟老头子?”
“因为女伎多得很,但会用金针又会治病的女伎只有你一个。当然最重要的是,坐你的画舫出来干这种事情,你不会吓得哇哇叫坏。”
温摩说着,喝完最后一杯,摇了摇酒壶,“还有么?”
为着保密起见,这艘船上只留了船夫,一个侍候的人都没带,宁心儿只得去给她取酒。
只是宁心儿的酒还没取来,温摩忽然发现前方遥遥有一艘船驶来。
以她南疆第一猎手的目力,在黑暗中辩论出船头灯笼上的字——姜。
这么快?
温摩出来之前还特意打听过,原以为要明天才遇得上忠伯的船。
所以这也是忠伯的策略?趁姜知泽还没反应过来就率先进京?
可这样一来的话,姜知泽的人岂不是要在平江上动手?
她还没有疑惑完,两三条小船贴着这艘画舫,如飞一样驶过,直迎向那艘挂出姜家字号的船只。
小船的船头上站满了人,一个个义愤填膺,拔刀在手,还有人振臂高呼:“大家伙一起上,一起要替二公子做成这件事!”
“为了二公子,上!”
他们全都蒙着脸,但那一双双眼睛,温摩全都很熟悉。
能不熟悉吗?这是姜知津的随从们!
他们就是这么一路咋咋呼呼过来的?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他们是姜知津的人?
温摩觉得脑仁儿有点疼。
这帮蠢货!
蠢货们脑子不行,身手却十分利落,船又轻快,转眼就围住了那艘船,且装备精良,掏出一只只飞爪搭住对方的船弦,轻轻一纵就爬了上去。
然后温摩就听到他们吼道:“方忠在哪里?!给我出来!”
这时选画舫的坏处就体现出来了,太慢!温摩只能看着那艘船干着急,好容易等画舫略微靠近些,温摩在弩上缚了根绳子,“笃”地一声,弩/箭射入船舷,温摩拉拉绳子试了试力道。
宁心儿正取了酒来,就见温摩撕下一幅衣幅蒙住脸,然后手上一借力,整个人飘然飞起,稳稳落在对方船头。
那一下身法,当真是飘然若仙。
船头上已经一片混乱。
忠伯千里迢迢状告大公子,当然不可能只身上路,原就带了不少帮手,灯笼着地,偏偏今夜无星无月,江面一团漆黑,两帮人打得一团稀乱,往往互相砍中之后,才凭惨叫声认出是同伴,连忙互相将姿势从厮杀调整至扶持:
“老三你怎么样?”
“二哥你还行吧?”
“哎哟你怎么砍这么狠?”
“二哥你也不赖哦。”
刚上船的温摩:“……”
她还来不及更无语些,立马就受到了来自两拔人的同共攻击。
“统统给我住手!”温摩原来还想深藏功与名,现在发现这帮蠢货就差没有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了,她把蒙面巾一拉,大喝,“我是少夫人!你们统统给我住手!”
这些随从都是长公主给姜知津精心挑选的,长公主挑人的第一标准是“忠诚”,姜知津的第一标准则是“好玩”,能符合又忠诚又好玩的人选,脑子多半都不大好使。
因此温摩这声大喝一出,随从们纷纷兴高采烈:“少夫人来了!”
“少夫人来帮我们了!”
“有少夫人在,我们定能稳操胜券!”
“券你个头!”温摩用刀背把声音最大的那个家伙拍了一记,“忠伯告大公子的事自有长辈们做主,你们不必掺和,现在立马跟我回去!”
随从们都呆住了,说好的一战成名替二公子一雪前耻呢?
温摩还要再说,忽然发现黑暗有有兵刃的光芒微微一闪——乌漆墨黑瞧不见人影,但兵丸的反光出卖了那人的行踪,他趁着温摩吸引住船上护卫的注意力,悄悄往船舱中去!
温摩猛然明白过来——姜知津的随从只是幌子,姜知泽真正的杀招混在这些人当中。
“把灯笼点上!”温摩一声断喝,□□朝刀光的位置激射而出,“拦住他!”
随从们手忙脚乱争着去点灯笼,船上的护卫则急匆匆想冲进船舱,反倒挤在通道上,一时进退不得。
温摩砸破窗子,翻窗而入。
刚刚落地,瞳仁便骤然收缩。
船舱内一灯如豆,灯下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把剑架在老人肩头,一名黑衣蒙面人低低道:“少夫人来得正好,这场功劳,我就送给少夫人了……”
温摩抬手就是一记手/弩。
一切仿佛都慢下来,短箭刺穿空气,扎向那个黑衣人。
然而她的心却沉了下去。
它很快,却快不过黑衣人的剑。
他的剑离忠伯太近了。
他的眼中也露出一丝胜利的笑意。
忠伯会死在这条船上,死因则是姜知津的随从和他的夫人。
一切都如同大公子的计划,十分完美。
忽地,空气好像被拂动了一下,那人眼中的笑意凝固了。
一截剑尖从他的胸前穿出,彻底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想回头,但永远做不到了,这一剑快、稳、准、狠,就像是猛兽千锤百炼之后对猎物发出的致命一击。
他软软地倒了下去,手里的剑“当啷”落地,只来得及在忠伯脖子上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痕。
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一样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温摩整个人一震:“是你!”
正是当初在徐广私宅助她一臂之力的黑衣高手!
现在,他又出现在了这里,同样帮了她的大忙。
黑衣人推开窗子,一跃而出。
“高人等等!”温摩扑到窗前,哪里还有高手的影子?他简直像是消失在了空气里。
你是谁?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帮我?
你也要对付姜知泽吗?
温摩有许多的问题,然而一个都没有机会得到解答。
“他是你的同路人。”忠路的声音苍老沙哑,“什么都不必问,该出现时,他自然会出现”
温摩回过身。
就在这时,外面的护卫和随从们全挤了进来,随从们还有点不死心,其中一人跃跃欲试,“少夫人,真的不动手?”
温摩瞧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
动手了。
也柄重重敲在那人的后颈上,那人眼睛一翻,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忠伯总算有惊无险进京了。
他被安置在姜家西院厢房,周围严回看守,预备明日开祠堂审问。
但夏夜的平江本来就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现在又出来这样一件热闹事,几乎是一夜之间,姜知津的名字又一次传遍京城。
现在人人都知道姜知津护兄心切,想要做掉忠伯。
大家纷纷称感慨,能让一个傻子舍命相护,可见姜大公子当真是个好兄长。
温摩听到这种论调差点没气昏过去。
姜知津还是一脸天真,笑眯眯道:“我好久没去了祠堂了,过年才进去过,阿摩姐姐我带你进去玩一玩好不好?”
温摩其实不用他带。
因为她是昨夜出现在船头的当事人之一,姜家各房长辈们点名让她一起去。
“好啊,但我们等人都走了再玩,好不好?有人在的时候,我们就乖乖听话,不乱动,不乱跑。”
姜知津乖乖点头:“嗯!”
温摩牵起他的手:“走吧。”
姜家的祠堂比温家的要大得多,列祖列宗的牌位像山一样层层林立,世世代代,永享香火。
姜家是家主掌权,家主之下,还有各房的长辈,此时京中的长辈们尽皆到场,每个人都神情严肃,姜知泽避开了最上首的位置,将那个位置空出来,以示家主之位空悬。
忠伯跪在地上,脖子上还包着纱布,纱布裹得一层又一层的,温摩微微讶异了一下,昨天晚上他的伤口似乎并没有多严重。
“人都来齐了。”姜知泽开口,他环顾一周,向众长辈道,“那便开始吧。”
众长辈都点头,其中年岁最大的那一位道:“方忠,大家都在这里,有什么想说的,你尽管说来吧。”
另一位长辈却道:“看方忠的伤势不清,不知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忠叩了一个头,道:“昨夜小人的船行至平江之上,少夫人带着许多随从杀上船,想要小人的命。小人侥幸逃生,还请诸位老爷为小人做主。”
他说得平平静静,依然是沙哑声调,听在温摩耳朵里却不异于一道惊雷。
他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的最后一分钟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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