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春山的日子很难过,很憋屈,甚至可以说是暗无天日。
这几天比以前就更加糟糕了。
儿子不进来,他见不到。
媳妇的态度是一天比一天差,喂药直接就用灌的,弄得他身上穿上到处都是,药有时候是冷的,有的时候却烫得他直吸气,甚至有时候直接就没给他喂,对着他大部分时候都是脸色非常难看地骂骂咧咧。
“一个个都不省心,是想累死我吗?”
“喝药都不会啊,你还能做什么?”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我伺候你吃,伺候你喝,你还给我瞪眼睛!”
“爱吃不吃,就没见过你这么没用的男人。”
骂得秦春山都想动手揍人了,只可惜现在的他打不过对方。
今天那婆娘就更过分了,不仅装作没听见他说想茅厕的话,还觉得他太烦人,打了他两巴掌。
现如今他的脸上都火辣辣的疼,当然最令他受不了的事情是他被自家婆娘打了这个事实,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秦春山都生出了想要杀死他媳妇的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小女儿的声音传来。
清清脆脆的,带着欢喜。
嗯。
看见她的笑脸,秦春山心里也是高兴的,若是说这个家里,谁对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话,那就是面前的小闺女了。
只要她有空,喂饭,喂药都是她来。
只可惜。
哪怕他在房间里都能听见自家婆娘和儿媳妇将小闺女指挥得团团转,一会儿让她做饭,一会儿让她洗衣服,一会儿又让她收拾屋子,从早到晚基本上就没有消停过,正因为这样她有空的时间非常少。
现在的秦安安是一个披着八岁小姑娘身体拥有成年人思维的灵魂,这一点在笼络人心方面拥有者天然的优势。
哪怕房间里臭烘烘的,十分不好闻。
秦安安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在走到床前的时候,笑着的眼睛出现了泪花花,“爹,你受苦了,都是我没用。”
单单是“你受苦了”这四个字,就差点让秦春山的情绪崩溃了,饶是他想要极力维护一个做父亲的尊严在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也一点都不比秦安安少,张嘴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确实是觉得自己很苦。
“爹,我现在也能挣钱了,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孝顺你,让你过上好日子的。”秦安安笑着说出他这一个月一来最想听到的话。
“小星。”
别看小星才十四岁,但长得人高马大,力气很大,当然吃得也很多,脑子还有些笨。
听到有人叫他,停顿了一下,才走上前。
“爹,这是小星,我专门买来照顾你的人。”秦安安笑着说完,也不管秦春山有多震惊,拿出从县城里买的新衣服,交给小星,“小星,你现在先帮忙收拾一下屋子,等我和你姐将热水烧好后,你就抱着我爹出来,帮他洗澡洗头,然后换上这身干净的衣服,明白吗?”
“明白。”
小星点头。
“爹,你先将就着,我现在还不会做衣服,等我以后会做了,就跟你做很多很多的新衣服,天天换着穿,好不好?”
得。
这个时候的秦春山哪里还忍得住,哪怕心里头有许许多多的问题,不断流眼泪的同时,还不停地点头。
接着秦安安就带着小月出去了。
一个时辰后,秦春山穿着新衣服,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感觉整个人都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再看着小女儿忙里忙外地帮他收拾屋子,更是满满的感动。
然而。
他的感动并没有持续多久。
“秦安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儿媳妇小陈氏看着被锁上的房间门,气急败坏地说道。
秦安安只当没有听见,小姑娘此时正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给亲爹清洗被褥。
秦春山看着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一脸认真地十分费力在洗着,时不时用卷在手腕上的袖子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心疼得不行,要是他没有出意外的话,他家小姑娘哪里会做这样的事情。
“秦安安!”
只可惜。
他的心疼小陈氏一点都感觉不到,反而因为秦安安的漠视而更加生气,几步冲过去,一脚踢过去。
事实上秦安安早就注意到了,在对方的脚踢过来的时候,身体就顺着方向摔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秦春山那叫一个气啊,身体都在颤抖。
“大嫂,你干什么?”
“你锁门是什么意思?”
小陈氏质问道。
秦安安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着说道:“大嫂,你和娘,还有几位哥哥不给爹吃好吃的,每天背着他吃好吃的,难道我自己花钱给爹买点好吃的孝顺他都不可以吗?”
秦春山在心里猛地点头。
天天都是没有几粒米的稀饭,他的身体能养好才怪,这些不孝子,真是翻了天了。
“我呸!”
好在秦安安闪得快,否则,可能是一脸的口水。
“你哪里来的钱?”
“这就不用你管了。”秦安安笑着说道:“大嫂,我跟你说,做人还是善良一些,对爹也多几分孝心,你现在怎么对我爹,当心你家狗蛋以后娶了媳妇,也怎么对你和大哥。”
这话对小陈氏没有什么影响,但对秦春山的杀伤力,简直就可以用暴击来形容,浑身不清爽了,阳光也不明媚累,甚至点心都不香甜了。
不知为何,秦春山在这个时候鬼使神差地回头,就看见一边草草搭起的棚子里,他爹正在笑眯眯地教小妹怎么烧菜,娘在烧火,三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所以呢?
他们以前吵吵闹闹的日子,根本就和他认为的爹娘的偏心,老四和老五的拖累无关。
其他两房不知道,但他们大房的日子真的是越过越糟心,反而是爹他们,没有了三方人,日子过得很是平静惬意。
这样的事实,让他的情绪翻滚得厉害。
他最不想承认的就是他现在遭遇的一切,其实都是报应。
“你在乱说话,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小陈氏威胁道,在她看来根本就不可能会出现小妹所说的那种情况,自家的狗蛋那么乖,那么孝顺。
“大嫂。”
秦安安笑得更加灿烂了,“你今天敢动我一下,信不信我就能让族里的长老休了你,虐待养病的公公和年幼的小姑子,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对我们秦家人和秦家村没有任何的影响,但你们陈家的姑娘以后想要说亲,估计就难了,你说说,被休了的你,回到娘家会不会被你族里的叔婶姐妹恨上呢。”
小陈氏的脸色很难看。
就在这个时候,秦安安哒哒地跑到了秦春山跟前,“爹,你别担心,以后我会努力挣钱,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你什么都别担心,现在就好好地养身体,至于大哥大嫂他们,你是一家之主,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们若是对你不好,你直接叫小星揍他们。”
“好。”
秦春山看着小闺女,都快承认早报应了的心一下子就得到了安慰,还好有安安在,至少说明他做人并不是完全失败的。
就像是秦安安所说的那样,不管如何,秦春山都是一家之主,之前他天天躺在床上,出不了房间,什么也做不了,陈氏和她的儿子媳妇们还能当他不存在,忽视或者虐待他。
只是但凡有一个人在这个时候拉他一把。
他能出门了。
这些人就硬气不起来了。
小陈氏如此,是因为她很清楚,公公有这个权利,不仅仅是休了她,就是把婆婆兼姑姑的一起休回去,对于公公来说,都没有多大的影响。
陈氏想着上午打的两个巴掌,在院子里看见他的时候,脸色都有些发白。
更别说秦家兄弟几个。
中午吃饭的时候,秦安安直接做主,分成了两桌。
秦春山,秦安安还有小星小月一桌,其他人在另外一桌。
“爹,经过这一个月,我才发现,整个家就爹对我最好,我孝顺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秦安安笑眯眯地说道:“只是我现在要挣钱,就娘还有大哥他们,我真的很不放心,小星和小月虽然是我买的下人,但要是我不在家,他们被娘和大哥他们笼络过去了,对你照顾不尽心的话,我也不知道啊。”
“所以啊,就是为了他们能够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你也得对他们好一些,一起吃饭多好啊,培养感情。”
秦春山想到小女儿最后这一句话,忍着痛加了一块鸡腿放到小星碗里,“多吃点啊。”
这得亏他不知道,买了的下人,命都捏在主子手里,否则,这鸡腿他是绝对不会夹的。
而此时的秦春山觉得女儿说得没错。
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要靠小星的,嗯,一个鸡腿而已,划算,反正之前的日子他是不想再过了。
他们这一桌吃得很是开心,旁边的秦平安等人就难受得很,哪怕他们之前瞒着爹和小妹偷偷地开小灶,心里的想法到现在都没有改变,爹已经废了,吃那么多干什么?
他们要干活,不吃点好的,身体怎么会受得了。
但此时他们这一桌人多菜少肉少,另外一桌人少菜多肉多,平日里还觉得不错的饭菜,此时到了嘴里竟然一点滋味都没有了。
秦安安可不管那些,吃过晚饭,他们这一桌的碗筷有小月洗,就让小星扶着明显吃撑了的秦春山出去转一转。“秦安安,去哪儿?快些洗完。”
陈氏的声音很大,别看这一个月的时间她吵吵得最凶,但于她来说,真是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手里拿着钱,儿子儿媳都听她的话,以前被她看成是天的丈夫倒下后,她一直以为日子很难过。
但仅仅是几天的时间,她就发现,没有了丈夫的管束,她的日子更舒心,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太好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很是不满秦安安的做法。
“娘。”
秦安安在另一边扶着秦春山,“我现在要和爹去转一转,你们自己吃的碗筷你们自己洗,还有啊,以后我要挣钱,家里的事情就不要安排给我了,至于小星和小月,他们只负责照顾爹。”
“秦安安,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
秦安安其实真的是很想说一句,有了钱,她就有了底气,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就是翅膀硬了咋地。
当然。
经历了之前爹分家被打,爷爷给爹治病以及内部分家这些事情和打击后,秦安安开始静下心来,将高高在上的心放平,开始认认真真地了解这个社会,这里的人生活方式,风土人情,律法族规。
嗯。
当她第一次看到秦家的族规时,那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一条条那叫一个严苛。
随后她更加清楚的了解到,在这个社会族里的事情是很少惊动衙门的,内部处置了就行,哪怕是闹出人命,只要没人上告,基本就白死了。
那个时候她真的是吓坏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现在说话也知道注意了,不能心里想什么张嘴就来。
“娘。”
不管陈氏怎么生气,秦安安还是笑着说道:“爹现在病了,身体不好,要养病,你能不能替他着想一下,这么久没出门,我陪着他出去散散心,心情好了,对他的身体也是有好处的。你放心,你是我亲娘,要是以后你生病了,我也会像这样仔细地照顾你的。”
结合外面的律法以及族规,她很快就总结出了家庭的地位食物链。
一大家子的话,爷爷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其次就是奶奶,再一次下来是老大,老二……
至于儿媳妇,那是要排在小姑子后面的。
他们这个小家,当然就是亲爹当家做主,说一不二,接着才是娘,大哥,二哥……
而她。
在没出嫁前,排名也就在大嫂和小侄儿之前,当然,等到二哥他们娶妻了以后,嗯,她后面的人还会增加。
这也是爷爷提醒她,要搞定她爹的用意。
只要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向着她,她就能按照她的想法生活,虽然麻烦了一点,但她穿越来以后,整个秦家对她最好的人就是秦春山,因此,她心里倒也不是那么勉强。
秦春山现在的心很是敏感,听到小闺女这么说,心里暖暖的。
然而。
这话在陈氏眼里就是秦安安在诅咒她生病。
“好啊!”
只可惜,这两个字刚说出来,准备畅快淋漓地骂一顿发泄一下。
秦春山却回头,和以往生气起来的暴躁不同,此时他的表情阴狠得很,在他看来,对方安排安安去洗碗,就是不希望小女儿孝顺他,甚至可以说是不想让他养好身体,想要他死。
想到上午的那两个巴掌。
他觉得这个猜测十分靠谱。
“在我回来之前,把钱给我交出来,否则,我就休了你。”说完,转身就走。
陈氏的话卡在喉咙。
说实在的,她被刚才秦春山的眼神吓到了。
出去逛逛散心的秦春山走到院子中间,就见到小妹蹲着洗脚水从他身边走过,别说打招呼,就是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站在那里心里有些郁闷。
然后。
他就看着小妹将洗脚盆放在娘跟前,爹已经在泡脚了,而娘则是笑眯眯地拉着她在一边坐下,小声地说着话。
画面很是温馨。
而这样的画面,其实秦春山在提出分家之前,也想象过。
他们一大家子分了家,他能当家做主了,五个儿女孝顺,其乐融融和和美美的场景。
只可惜。
就只是想想而已。
是因为他出了意外吗?
秦春山觉得不全是,因为二弟房里,孩子的哭闹还有二弟妹的吼声传来,三弟房里也是乱糟糟的。
“爹,走吧。”
秦安安开口说道。
罗兰扫了他们一眼,也没有管。
而是对着张氏说道:“老婆子,再等等,等以后我们有了独立的院子就清净了。”
“哎!”
张氏叹气,儿子伤她心是一回事情,但看着三个儿子将日子过得乱七八糟,都有些替他们愁了。
怎么天天都吵。
对此。
罗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像她不理解秦三江的行为一样,她同样也不能劝一个母亲不要去担心她的亲儿子,难道她要和张氏说:“那几个畜生就是白眼来,自私自利还没什么出息,你别管,他们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呵呵。
她可以想象,这话一出口,估计张氏会更加忧心和伤心的。
能如何?
转移话题呗。
“老五下场的东西要准备起来了。”
罗兰笑眯眯地说道。
果然,张氏开始聊这个话题了,兴致也跟着上来了。
另一边,出门散步的秦春山,已经躺了将近一个月,毕竟身体虚,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整个人身体都靠在小星身上,秦安安拿着小板凳放在地上,“爹,你坐吧。”
秦春山这才知道小闺女出门那板凳的用意,心里就更暖了,果然以前村子里的兄弟说得没错,女儿就是贴心的小棉袄,细心体贴。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倒是很不错。
直到秦春山开口询问,“安安,你哪里挣的钱?”
“爹。”
秦安安是一个十分识时务,也是非常现实的人,这些日子她也琢磨了不少的事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其他地方的古人如何她不清楚,但在秦家村,别看着因为她爹,二叔,三叔的事情闹得爷爷很是伤心。
但她觉得,自家这个爷爷才是深藏不露的人物。
想想谁能做到让每个儿子都有一门吃饭的手艺?
整个村子都没有。
再想想,对她好的亲爹都没有发现她的不妥,但和她接触不多的爷爷就发现了,并且还能十分镇定冷静地处理,这就是放在她那个时代,也算得上是个能人吧。
更别说他对方子的处理方式,比她想过的方法都好。
哪怕她的方法可能更赚钱一些。
但绝对没有爷爷这个那么轻松又安全。
更何况上一次在酒楼里,爷爷憨憨的表现,回头再一想,她要真觉得爷爷憨的话,那她才是真的傻瓜。
嗯。
那位大掌柜估计也发现了吧。
所以呢?
他爹学会打猎,二叔会木工,三叔会厨艺,虽然这个世界对于农家子来说,科举非常难,但直觉告诉她,小叔多多少少都能念出个名堂来的,嗯,这大腿得抱着啊。
很好。
事实上秦安安非常感谢爷爷的要面子,否则真的直接分了家的话,再抱大腿要更加困难一些。
当然她抱大腿也不一定是为了什么?
只是想要给未来的生活再加一道保险,这个社会是男人的世界,也是士人的天下,她没本事改变这个世界,因此她决定,完全不扑腾地接受了,再以最好的方式让她生活更加舒适。
在爷爷眼里,她是个孤魂野鬼。
但爹不一样。
不管怎么说,爹都是他和奶奶的亲儿子。
嗯。
要抱大腿的话,改变爹是非常有必要的。
“爹。”
秦安安开口说道:“你出事以后,在县城里爷爷不仅仅教了我认字,还花了钱,将我送到绣坊学刺绣。”
秦春山听到闺女提到亲爹,心一怔,没有说话。
然后。
秦安安又将他除了意外昏迷不醒以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个时候,我急得不行,娘只知道哭,几个哥哥蹲在一边什么也不做,二叔和三叔又怕你死在外面,好在爷爷回来了。”
说她卑鄙也好。
她要在爹的心里占据最重要的位置,那肯定得将几个哥都挤下去的。
作为一个大学生。
哪怕是二流大学毕业的,但从小到大谁还没有写过作文,怎么着也有那么一点文学功底的。
煽情起来,说得秦安安自己都快感动哭了。
“你在药铺的时候,爷爷那么大的年龄,整夜整夜地照顾你。”
这事秦春山是知道的。
“那个时候我还觉得,爷爷可能不生气了,只是,没想到回来以后,竟然会想着来个内不分家,爹,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
秦春山心里非常清楚,这一个月他何尝不是被儿子们伤了心。
伸手,摸了摸一脸疑惑看着他的秦安安的脑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爹,我觉得爷爷可能早就知道大哥他们靠不住,也早就猜到了,因为你打猎出了意外,他们肯定不会愿意去学打猎,才会安排我去学刺绣,我脑子聪明,学得很快,爹,你放心,我现在能挣钱了,肯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秦春山再一次点头。
“爹,你说爷爷让我学艺,是不是就是担心你以后没有着落啊!”
是这样吗?
“爷爷不重男轻女,但他基本上不怎么管孙子孙女的,突然教我识字,安排我去绣坊,那肯定不是为了我,我想肯定是为了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