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天绣(1 / 1)

天色将亮未亮,月轮浅淡,冷风呼号着从窗卷进来,温暖的房内一下子凉了下去。

颜卿卿半睡半醒中皱了皱眉,抱着软枕翻了个身,蜷成一团,几乎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从外面望去,只看到一点点露在外面的乌发。

房外,颜百聪正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

太难了,让卿卿早起真的太难了。

卿卿什么都好,就是起床气太重了。

今天可是卿卿重返知雅堂的大日子,要是错过了,加上昨晚风月馆的事,等爹回来,他和二哥就不止劈一柴房的柴那么简单了。

珍珠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到里面毫无动静,一脸欲哭无泪地朝颜百聪说:“三少爷,要不您再试试?”

颜百聪脸色为难:“我不行的。”

珍珠愁了,三少,男人不能说不行,您能不能对自己自信点!

颜千钰和沈少洲匆匆赶到,颜百聪看到沈少洲时愣了一下,随后又冲他抱了抱拳:“沈大人。”

颜千钰摆摆手:“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可是他的大舅子。”

颜百聪:???

颜百聪有震惊,二哥什么时候跟沈少洲这么熟了?之前不是还一副恨不得劈了沈少洲的模样?

沈少洲朝颜百聪温和地笑了,目光落到了颜百聪手背上的红痕,那颜色非常新鲜,一看就知道是刚刚弄出来的:“你的手……”

颜百聪咳了一声:“刚才不小心被桌子刮到。”

颜千钰“啧”了一声,朝沈少洲道:“被卿卿抓的。”

沈少洲:“……”

颜百聪急道:“二哥!”

怎么能在沈大人面前说呢!

颜百聪连忙解释道:“她不是故意的。”

沈少洲镇定地点了点头。

“这种时候就不要掩饰了,知己知彼才能把她喊起来。”颜千钰朝颜百聪说,然后又拍了拍沈少洲的肩膀,“待会儿你面对的,包含但不限于以下可能:撒娇,哭,扔枕头等等。”

沈少洲嘴角一抽,颜百聪已经知道颜千钰的算了,连忙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二哥,卿卿和他虽然已经定亲,但还未过门,你怎么能让他进卿卿的房间!”

颜千钰给了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卿卿不进过他房间?你可能还不知道,昨晚他们在风月馆都滚到榻上了。”

颜百聪:“……”

沈少洲被予以重望,加上头一回进入女子闺房,而且还是意中人的房间,不由得有紧张,朝颜氏兄弟道:“那我现在进去了。”

颜千钰催促道:“去吧去吧!快!”

颜百聪觉得自家二哥实在是太不厚道了,有不安地朝沈少洲道:“沈大人,那你……那你小心。”

沈少洲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身后主仆三人连忙扒在门边,一脸紧张地往里看。

房间内布置精致,屏风、案几、书架等错落有致,随处可见都是一姑娘家喜欢的小巧摆件,窗边燃着香炉,若有似无的香气在房内游弋。

沈少洲绕过屏风,看到了床榻上的被子拱起了一块。每走近一步,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又快了一。

他站到床头处,咳了一声:“卿卿。”

门外主仆三人:“……”

这点声音要是能起来,他们至于拖那么久?

然,再次睡着的颜卿卿根本没听见,在被窝里纹丝不动。

沈少洲脸色有尴尬,提了提声音:“卿卿。”

夹着内力的声音穿透力极强,那小丘似的被子动了动,然后沈少洲就看到颜卿卿转了个身,露出半张瓷白的脸,那黑蝶般的眼睫颤了颤,缓缓地微微张开。

颜卿卿原本正做着梦,梦里沈少洲成了风月馆的头牌,穿了一身花里胡哨的衣裳,风情万种地半躺在贵妃榻上,深情地喊着“卿卿”。

那声音太真切了,以至于梦里的沈少洲开始拉开腰带,她被惊醒后,沈少洲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然后看到一片衣角,沈少洲的声音又出现了。

“卿卿,你醒了?”

幻听了?颜卿卿仰了仰脸,然后看到了沈少洲。

颜卿卿:“……”

颜卿卿神色迷茫,一动不动地看着沈少洲,缓缓地眨了眨眼。

沈少洲咳了一声。

半晌后,颜卿卿尖叫一声,飞快地将被子拉过头顶,整个人躲进去了。

沈少洲哭笑不得,蹲了下来,半跪在床榻边的踏脚上,轻声道:“卿卿,该起床了。”

颜卿卿整个人都被吓醒了,一时在想刚才自己的头发有没有乱糟糟,一时又在想睡觉时有没有流口水,脸上开始发烫:“你怎么来了?”

“我昨晚就在你们府中过的夜。”沈少洲听着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忍道,“快出来,别蒙着头,小心闷着了。”

颜卿卿从被子里探出半张脸:“我不要去知雅堂。”

沈少洲摸了摸她的头:“去吧,我陪你一起去。”

颜卿卿一脸恹恹:“你是不是嫌我没有规矩,所以非要我去知雅堂。”

来了,送命题!门外的主仆三人提心吊胆。

“怎么会呢?”沈少洲一脸认真地说,“只是颜叔叔总在我面前说,卿卿是颜叔叔的乖宝贝,最听颜叔叔的话了。颜叔叔出门前,你还答应了他会去知雅堂,要是颜叔叔回来发现你没去,那他该多伤心?”

颜卿卿不吭声了,有犹豫,但是依然不愿。

沈少洲哄道:“这样吧,要是你真的不想去,回头等颜叔叔回来后,我去跟他商量一下,好不好?”

颜卿卿心动了。

沈少洲又道:“就几天的时间,颜叔叔回来后,我们就不用再去了。”

沈少洲跟她爹提这事的话,肯定比她自己说有用。再去几天,就能永远摆脱知雅堂,算划算了。于是颜卿卿道:“那好吧,你先出去。”

沈少洲舒了口气,点点头,然后走出了房间,珍珠连忙进去伺候颜卿卿熟悉。

居然这么顺利?刚才卿卿可不是这样子的!颜千钰抚了抚胸口,拍拍沈少洲的肩膀道:“不错不错,这种事然还是你最合适。”

一番折腾后,颜府上下总算将四小姐送上了赶往知雅堂的马车。

此时天已放亮,正是上学路上的时辰,各家马车来来往往。小姐们自马车上下来后,看到颜府的马车时,目光都不由自主顿了顿。

说起这位颜家四小姐,如今还有谁人不知?破格入了知雅堂,头一天就逃学,却又一曲古意新解的《叹别离》惊艳全场。

然而,这颜小姐第二天就告假了,还一连休了几天,别人挤破头都想进来的知雅堂,在她眼里仿佛是家中后花园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等众人看到下来的不是颜卿卿,而是沈少洲时,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是了,这沈小姐告假期间,还得了圣上赐婚。

沈少洲抬起手,朝车厢里道:“来,小心脚下。”

颜卿卿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后,发现周围的人都看着她,但在触及她的目光时,又纷纷移开,仿佛当作没看见一般。

颜卿卿叹了口气,沈少洲笑道:“不用在意她们。”

她点了点头,这算什么?昨晚风月馆那么轰动,她都挺过来了。

颜卿卿道:“那我进去了。”

珍珠连忙点点头:“珍珠就在外面等小姐。”

颜卿卿往知雅堂大门走,沈少洲却也跟了过来,一旁路过的小姐们瞥了两人一眼,随后跟身边的同窗们飞快地眼神交流。

颜卿卿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沈少洲:“你怎么跟过来了呀?男子不是不能进去吗?”

沈少洲笑了,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里面走:“寻常男子不行,但我现在也是知雅堂的先生,可以进去的。”

颜卿卿这才想起来,他之前确实是说过,以后她那个学堂,诗词歌赋的课都由他负责。

是难为他了,她不该让他为这种小事操心。

颜卿卿小声道:“你不用陪我了,不是还要处公务?”

沈少洲道:“没关系,陛下最近不在宫里,没什么急事。”

两人进了知雅堂,李茉阡正在廊下看着来往的学生,见到两人一起走过来,重重地咳了一声,瞪了沈少洲一眼:“注意点影响!”

两人只得松开手,颜卿卿朝李茉阡行了行礼:“李先生。”

李茉阡点点头,示意她赶紧去学堂。

沈少洲将颜卿卿送到学堂,里面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来了,楚芳菲见到她,脸色一僵,随即马上撇开头。

颜卿卿也懒得她,回到自己座位。

沈少洲见颜卿卿坐下后,这才离开了。

没多久,学生都到齐了,授课先生来了。颜卿卿一见那中年女子,心中哀嚎一声。

今日居然是女红课!

女红讲授更偏重练习,授课先生总结了一下之前所教,随后又教了一种新手法,朝众人演示了好几遍,还一一询问学生是否有不清楚之处,随后便让学生开始动手尝试。

每个人的矮几前都已经备好绷圈、丝帕、绣花线等工具,除了颜卿卿的之,其他人的丝帕上已是半成品,俱是之前女红课时所绣。

虽然颜卿卿是新入知雅堂,但之前琴技艳压全场的事,女红先生听说了,此时见颜卿卿起手的架势还算有模有样,心想对她也有所期待。

许久后,其他学生的丝帕上开始现出各种各样的花样,颜卿卿拿着绷圈,中间夹着丝帕,上面歪歪扭扭地连着几根线。

女红与琴艺不同,一般来说,女子在家中自小便开始学女红了的,所以许多时候,知雅堂的女红课上,更多的是练习与交流。

然而这颜小姐的手艺,比初学者都还不如。

先生看了半晌,忍不住问道:“颜小姐,你绣的是什么?”

颜卿卿沉默了一下,道:“莲花。”

附近的学生往颜卿卿那边瞄,看到后忍不住偷笑。

女红与琴艺不同。

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富贵人家,一般女子自小便在家中习女红,将来若是有了心上人,常以自己的刺绣作为定信物,所以女红便成了大夏女子最基础的手技。

琴技再好又如何?连最简单的女红都不会。

昨夜风月馆之事发生时已经很晚了,知雅堂上课时间又早,学堂中除了楚芳菲之,其他人都还未知道这事。

颜卿卿不喜欢这学堂,是因为这其他八位学生,上一世全都跟她不对付。这一世,她们依旧没什么改变,不知谁先开了口:“先生,这难怪颜小姐的,毕竟颜府家中都是男子,颜小姐想学很难。”

颜不易的夫人早逝,颜府一直没有新的女主人,父兄对她从来都是呵护备至,从不强求她学什么。

事实上,颜卿卿琴棋书画都颇有造诣,因为她当摄政太后的时候,以琴与画发泄绪,与大臣谈判时对弈,批折子需要一手好字。

唯独女红和作诗,颜卿卿用不上,不喜欢,便无心钻研。

颜卿卿眼神一冷,脸上却浮起浅浅的微笑,盈盈起身,看向刚才说话的少女:“你刚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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