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了一时的绾棠斋再次寂静下来。
皇上身边的王公公与贺眠眠的侍女寒星皆不见踪影,此刻的殿中只余他们二人,更显幽静。
贺眠眠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头上的小绒球,望了眼身上的装束。
她今日是三位贵女的陪衬,所以衣裳选了极为素雅的月白色,连簪子都没戴,头上只有一对小绒球。
皇上居然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儿?
不过这也是她问的,想必皇上是为了给她面子才这样说的,所以她小心翼翼道:“皇兄,此物简陋,而且还是眠眠戴过的,已经弄脏了,等眠眠回了静姝阁再送您一对新的,如何?”
没想到他却摇头,执着道:“朕只要你现在戴的。”
贺眠眠别无他法,只好拿下来一个放在桌上。
这里没有铜镜,她自然没有发现她的头发乱了,此刻那些被她牵扯到的头发拢成一个半圆,煞是可爱。
萧越的目光流连片刻,道:“还有一个。”
还要?贺眠眠有点不情愿,不过她只戴着一个小绒球确实有些怪异,只好又将第二个拿下来。
她将手放下,她的头顶便耸起一对耳朵,像一只小猫。
萧越忍不住一笑,察觉到殿外有脚步声,他将小绒球收进怀中,笑意尽敛。
贺眠眠唇瓣微张,讶然地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
再回神,王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进来,行礼后将断了弦的琴抬走,放了新的琴上来。
贺眠眠微怔,怪不得方才没瞧见王公公,原来是去抬琴了!
王公公等人走后,萧越下巴微抬:“开始吧。”
……所以皇上方才要她的小绒球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她不能离开?
贺眠眠心中暗道他老奸巨猾,可是琴都抬上来了,她也不能拒绝,只好起身离席。
坐下后,她试着调了调音,不期然瞧见琴尾有一片焦痕。
她调弦的手顿了顿,声音微颤:“皇兄,这琴……是否名为焦尾?”
萧越瞥了一眼,应了声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贺眠眠不敢再碰了,这可是最为名贵的古琴之一,她哪里敢动?更何况她琴艺拙劣,用焦尾弹琴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而且连自幼学琴的秦国公之女都能将琴弦弄断,何况是她呢?
想到这里,她道:“皇兄,换一把琴吧,此琴太过贵重,眠眠当不得。”
“朕说你当得,你便当得,”萧越沉声开口,“若是再不弹奏,朕便要罚你了。”
罚?贺眠眠不敢去问他罚什么,只好将手放上去,素手拨琴弦。
萧越饮了口茶,感官全然不在她不太连贯的琴音上,他的目光在她浮现出惊喜的芙蓉面上流连,苦丁茶也能品出几分甜意。
一曲毕,萧越适时收回视线,淡声道:“眠眠弹得不错。”
幸好琴弦未断,贺眠眠松了口气,笑道:“是焦尾琴好,衬得眠眠的琴艺也好了几分。”
“朕倒是觉得是眠眠技艺精湛,”他低眸摩挲了下白瓷盏,状似随意道,“这琴你留着吧。”
贺眠眠猛地抬头,喃喃道:“为何?”
她自认配不上这把琴,她学琴不过几日,哪里就能做焦尾的主人?
萧越若有所思:“你不喜欢?朕还有绿绮与绕梁,喜欢哪个?”
见她不回答,他微微蹙眉:“选不出来朕都送你好了,慢慢挑,总有喜欢的。”
贺眠眠心尖一颤,皇上说的可都是名琴,她哪个都配不上啊!
思虑片刻,她小心翼翼道:“皇兄,您为何将如此名贵的古琴赏赐于我?”
名贵?萧越并未当一回事,只是死物而已,但见她眸中笑意深深,还是信口胡诌道:“你送了朕礼物,朕自然要回礼。”
那两个小绒球吗?贺眠眠默然,那也算礼物?
皇上可真是财大气粗。
她只好道:“多谢皇兄。”
“嗯,朕一会儿着人将那两把琴也抬到静姝阁。”
“不不不,焦尾就好了!”贺眠眠连声拒绝,“眠眠当不起了!”
萧越只好作罢。
贺眠眠松了口气,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忽然怔住。
糟了,她好像耽搁皇上太多时间了,一会儿皇上不是还要与佳人相会吗?
想到这里,她懊恼地咬了下唇,福身道:“皇兄,眠眠先回去了。”
“不急,”萧越淡声道,他看了看满桌子的菜肴,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块明珠豆腐,“陪朕用膳。”
贺眠眠微怔,皇上还未用午膳吗?
可是与佳人一同用膳岂不是更好,所以她思虑片刻,还是提醒道:“您该去陪伴佳人了。”
萧越顿了下,解释道:“不过是诓她们的话罢了,眠眠也信?”
更何况佳人不是已经在侧了吗?他神色未变,又为她夹了一块鱼肉。
贺眠眠瞪大眼睛,他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怎么可以撒谎呢?
“快吃吧。”萧越催促,对她的疑惑只字不提,唇边笑意深深。
贺眠眠敛了思绪,微微抿唇,将那块鱼肉送入口中,缓慢咀嚼。
她不太相信他说的话,都笑成这样了,佳人必定是存在的。
她有心想问问皇上的佳人是哪位,说给太后娘娘也会高兴一些,可是她不敢,皇上藏了这么久,肯定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更何况她和皇上并不算亲近。
“喜欢吃鱼肉?”萧越挑眉道,“以往朕前去寿安宫用膳,总见你是吃鱼。”
贺眠眠目光微黯。
江南是鱼米之乡,她哪里是爱吃鱼,不过是想念江南罢了。
萧越若有所思地点头,低声道:“江南是个好地方,若是有机会,朕倒是想去看看。”
贺眠眠微怔,唇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欢喜,道:“皇兄喜欢江南?”
“正是,江南景美,”萧越望着她道,“人也美。”
他声音低沉,含着一丝缱绻。
贺眠眠与有荣焉地颔首:“皇兄说的不错,江南的女子好看极了,人也娇小玲珑,都是水做的仙子。”
提起江南她便滔滔不绝,将江南夸上了天。
萧越夸得却只有她一个:“眠眠也娇小玲珑。”
贺眠眠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在江南,她的身量比同龄的姑娘们高了不少,哪里能称得上娇小玲珑?
萧越轻咳一声:“朕是说与朕相比。”
若是依偎在他怀中,从背后或许连她的衣角都看不到,可以完完全全地包裹住她,拢在怀中。
他微微有些失神,想起梦中的日日夜夜。
他们在梦中一同长大,可是如今见了面,明明近在咫尺,却像相隔天涯。
他有些后悔同意母后的请求了。
他知道母后思女心切,亦知道眠眠怕他,与其纳入宫中,不如全了她们的母女缘,而他能日日见到她便好,别的慢慢来。
可人是不知足的,日日见到已然不够,他的愿望变成了与她做尽梦中事。
抚琴下棋,写诗作画,交颈而卧,同榻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