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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进宫第二十七天(1 / 1)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隐约可见天边的孤鸟,驮着残阳飞过。

贺眠眠快要晕倒,忙不迭地抓紧了贺骁的手臂,颤颤不敢言。

她说了实话,皇上就变成了这副可怕的神情,看来她的猜测是正确的,皇上也不会允许她与江南的父兄来往。

她不敢再去看他,轻轻垂眸,可是又忍不住在心中一叹,今日被皇上抓了个正着,想来她与哥哥都没有好下场了。

贺眠眠反而镇定下来,拽了拽贺骁的衣袖,缓声道:“哥哥,快参见皇上。”

说着她率先跪了下来,拉着犹在梦中的贺骁行礼问安。

微风卷起地上的落花,明明夏日炎炎,却无端添了几分秋风萧瑟之感。

贺眠眠微微抬眸,数着萧越朝她走来的步子。

一步、两步、三步……十二步。

萧越停在她面前,目光下移,入眼便是她脆弱细嫩的颈,如云青丝,步摇轻晃。

她的宫规学的极好,跪下的时候同样落落大方,仪态万千。

可是地上很脏,崎岖不平,她的裙摆浸染了灰尘,或许连膝盖都破了皮,泛着隐隐的红。

他闭了闭眼,将手背在身后,强忍着想拉她起来的动作,哑声道:“眠眠,朕给你一次机会,与他断绝关系。”

他防着私下与眠眠相见的陈若白,防着昨晚对眠眠一见倾心的林廷,可是他却防不住她早已不知何时丢了的心。

梦里的眠眠三岁便入了宫,他可以做她的皇兄,做她的竹马,最后做她的夫君,可现实中她却十六岁才进宫,他对她十六年前的生活一无所知。

顿了下,他瞥了眼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男人,没理会,蹲下身子与贺眠眠平视,右手轻轻滑过她的脸颊,而后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头。

她哭了。

眸中雾气氤氲,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腮畔流到他的手心,烫的他的手微微一缩。

“为什么?”她喃喃着,“为什么你和太后娘娘都不让我与江南的父兄来往?”

血缘亲情,在皇宫中真的是不被允许的吗?

萧越方寸大乱,下意识地认为是自己弄疼了她,手不由得松了些,许久才凝神思索她说的话——她的情哥哥和江南的父兄有什么关系?

他平复了一下心中翻涌的复杂心绪,还是顺着她的话平静回答:“朕没有这样说过。”

哪怕是现在也不忍吓到她。

贺眠眠诧异地望着他,随着越来越快的眨眼速度,泪珠不断滚落,在他掌心中汇聚成一汪清水。

可是他方才已经说了,贺眠眠越想越委屈,正要反驳他,手臂却被人拉起来,她前后晃了晃,勉强站稳。

萧越意识到似乎有了什么误会,他想也不想便扶她起来,至于旁边的男人,他扫了一眼,先跪着吧。

“眠眠,他是你什么人?”他沉声问,言语中带着他从未有过的希冀。

贺眠眠垂首,将脸上的泪擦干净,心中有些疑惑,她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皇上为什么要一遍一遍的问?

虽然这样想,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哥哥。”

顿了下,她补充道:“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她的手紧张地抓着裙摆,眸中泪光闪烁。

如果做了长公主便不能与父兄相见,那她可不可以不做这个……

贺眠眠顿了下,余光瞥见什么,她惊诧地侧首,看见万人之上的皇上微微屈膝,将还跪在地上的贺骁扶了起来,再往上,是他如沐春风的笑意。

她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这是什么情况?

“既然是眠眠的哥哥,”他抑制不住唇角的笑,“自然也是朕的哥哥。”

他正了正神色,强压下笑意,郑重道:“贺兄。”

贺眠眠摇摇欲坠的身躯更加摇摇欲坠,皇上的态度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贺骁也没反应过来,但是他知道与皇上是不能称兄道弟的,是以诚惶诚恐地想要跪下。

没想到膝盖还没弯下去,手臂便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握住,膝盖再也弯不下去了。

“朕与眠眠是一家人,与贺兄自然也是一家人,何必多礼?”

一声又一声的贺兄,念得贺骁找不到东南西北,也念得贺眠眠心尖发颤。

皇上方才不是还怒气冲冲的模样吗?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副、这副让人更心惊胆战的模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贺眠眠咬了咬唇瓣,轻轻扯了下贺骁的衣袖,道:“哥哥,你先回去吧。”

贺骁向来听妹妹的话,见她与皇上还有话要说,行了礼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偌大的冷宫安静下来,琼花飘落,如耀眼的星子。

萧越心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贺骁走远,他往冷宫的出口走去,淡淡道:“他便是你的兄长?与你长得不像。”

贺眠眠亦步亦趋,低声道:“爹爹说,哥哥像他,眠眠像阿娘。”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亦不知道萧越心绪的转变,只能顺着他的话一问一答,一个字也不敢多问。

萧越侧首瞥她一眼,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眠眠,朕不约束你与兄长往来。”

贺眠眠顿住脚步。

他的意思是,她可以时常来冷宫看哥哥?

巨大的喜悦淹没了她,她的心怦然,见萧越含笑望着她,这才想起来福身道:“多谢皇兄。”

走了一段路,她又冷静下来,唇边的笑意变淡,心慢慢沉了下去,可是太后娘娘不让她与父兄接触,万一被太后发现……

“既然朕允了,朕自然能保证除了你我,无人知晓。”

他声音淡淡,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将她的顾虑全部消散。

贺眠眠的心弦动了下,是啊,他才是天子,天子万人之上,无人可以左右。

她终于毫无后顾之忧地欢喜起来,快走两步行到他面前,深深一福,真心实意道:“多谢皇兄,眠眠会谨记您的恩情。”

萧越垂眸,勾起一个笑,谢什么,他才应该谢谢贺兄。

走出冷宫,晴空万里,一如两人心绪。

回去的路上,贺眠眠打开了话匣子,主动说起贺骁,哥哥长哥哥短的。

萧越随意听着,没觉得有什么,但是随着她的声音越来越甜,他心中微微一动。

在梦中,贺眠眠也是叫他哥哥的。

压抑着心潮起伏,快要走到寿安宫,萧越忽然停下脚步。

贺眠眠随之而停,疑惑地望着他。

萧越说出在心中盘旋了一路的话:“眠眠,今日朕帮了你,你有没有什么能报答朕的?”

贺眠眠微囧,皇上说的也太直白了。

不过这也是她应该做的,她垂眸认真想了想,有了一个好主意:“眠眠给皇兄弹琴?”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了,在绾棠斋的时候他便说过两次,别的他也没提过什么,贺眠眠只能想到这个。

没想到他却摇摇头。

不要这个?贺眠眠抿了下唇,只好问道:“皇兄想要什么?”

她的衣食住行都是宫中养着的,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微一踌躇,她想起萧越说过的话。

他曾讨要过她的团扇。

她肯定是可以做的,就是怕他会看不上,所以始终没有说出口。

萧越原本已经打算说出来了,但见她神色犹豫,主动问了起来。

贺眠眠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也没再隐瞒,嗫嚅着道:“如果皇兄不嫌弃的话,眠眠可以给皇兄绣一个、一个……”

她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来,面前的人也没开口,她便小小地松了口气,道:“算了,想来皇兄也没什么缺的。”

萧越一直在等她说绣什么,结果说到最后居然不绣了。

绝对不行!

他将那个与贺眠眠亲手绣的东西相比不值一提的报答藏在心中,强压着激动道:“不如绣个香囊。”

贺眠眠诧异地抬首,见他神色认真才知道他没有开玩笑。

视线下移,落在他的腰间,只系着一个玉坠,没有佩戴香囊。

“朕的香囊丢了,”他轻咳一声掩饰,“眠眠会为皇兄绣吗?”

可是他以前似乎也没戴过香囊啊,贺眠眠茫然地想了半晌,听到他的问话,迟疑地点头。

“要绣几日?明日绣的好吗?朕派人过来取?”

他一连串的问话砸懵了贺眠眠,许久她才斟酌着回答:“至少三日……”

她怎么觉得皇上这么迫不及待?贺眠眠狐疑地望着他。

萧越轻咳一声,也觉得自己太过心急了,他顿了下,淡然道:“好,朕等着,不着急。”

贺眠眠抿了下唇,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两人蓦地静了下来,树上的琼花飘飘摇摇,落在贺眠眠发间。

萧越上前一步,贺眠眠惊得后退,抬起方才哭的微微发红的双眸,静谧地望着他。

他轻轻抬手,将藏在她发间的琼花轻轻拿下来,而后伸开掌心,白色的小花静静地躺着,花瓣微颤。

“多谢皇兄。”贺眠眠有些尴尬地福了福身,皇上对她这么好,她怎么还是这么怕他呢?

萧越收回手,将琼花握在手中,淡声道:“快回去吧。”

贺眠眠点点头,极快地福身后便转身往前走,动作一气呵成。

似乎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萧越看着她的背影,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没关系,过几日她会主动靠近他,不管愿不愿意。

终于回到静姝阁,贺眠眠小心地四处看了看,寒星还未回来。

虽然得到了皇上的保证,日后她可以时常见哥哥,并且没有人会知道,但是她依然没有松懈半分,飞快地换了衣裳。

平复了一下心绪,她拿起给太后娘娘绣的香囊细细打量,片刻后却又顿住了。

太后娘娘喜欢牡丹花,可是皇上呢?

都说要投其所好,可是她连他喜欢的颜色、花草都不知道,该怎么绣?

贺眠眠懊恼地拍了下头,方才怎么就忘了问呢?不过现在再出去也没什么用,他肯定已经走了。

她呆立片刻,决定选男子最常用、也最不会出错的玄色,绣的花样是……

她抿了下唇,脑海中浮现出三蒂莲的模样。

并蒂莲寓意着男女爱情缠绵,不能绣;三蒂莲只有福瑞吉祥的寓意,而且也可以将三蒂莲当成太后娘娘、皇上和她,母子情深,母女情深,兄妹情深。

打定主意,她去库房选了一匹布,裁了合适的尺寸后放在床头的暗格中——不能让别人知道。

藏得严严实实后,贺眠眠还是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脸上发烫,她坐在半敞的窗牖前尤嫌不够,拿起团扇慢慢摇着。

可谁知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太后身边的嬷嬷来了,说太后醒了,请她前去正殿用膳。

贺眠眠的心猛地一跳,幸好回来的早,不然便被发现了。

她定了定神,随着嬷嬷前去正殿。

太后见她到了,上下打量她一番,慈和道:“眠眠近日养的愈发娇了,瞧瞧这模样,真真是出水芙蓉,比起真正的公主也差不了多少。”

贺眠眠不由得脸热,行礼之后便被太后拉到怀里。

“在哀家面前羞什么?”太后亲昵地捏捏她的脸,这才放她入座。

两人安静地用着膳,太后忽道:“眠眠,哀家听闻御花园中生了朵三蒂莲?”

贺眠眠嗯了声,软软道:“母后想去看吗?明日眠眠陪您去。”

“不了,你们小辈去吧,”太后笑容满面道,“哀家已召了林廷进宫,明日你去御花园见一见。”

原来太后特意将她叫来,便是说这件事的,贺眠眠抿了下唇,没拒绝。

“明日穿个鲜亮些的衣裳,”太后想了想,“哀家知道你喜欢穿青绿色,但是明日去御花园,可不能只做个绿叶。”

贺眠眠颔首,用过膳之后又陪了太后一会儿才回静姝阁。

寒星也已经回来了,得知她去正殿用膳了,正准备将膳食撤了。

贺眠眠阻止了她的动作,咬唇道:“先放着吧,方才没用多少。”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明日还要与林廷见面,她有些食不知味,怕太后担心,所以在正殿的时候只是勉强吃了些,走了这段路已经有些饿了。

寒星正准备服侍她,却听她道:“去寻几件颜色鲜亮的衣裳,明日我要穿。”

寒星顿了下,疑惑地看着她,除了皇上刚开始送的那些,殿下可从来没穿过这些颜色,现在是转了性子不成?

“是太后娘娘吩咐的,”贺眠眠叹了口气,三言两语跟她说了实情,“明日我要与林廷见面,所以得穿个鲜亮的颜色。”

寒星眼睛转了转,福身应了是。

慢条斯理用过晚膳,寒星也回来了,侍女们捧着四五件衣裳让她挑。

贺眠眠斟酌片刻,选了藤萝紫色烟罗裙,虽然颜色鲜亮,但是没有多余的花纹缀饰,瞧着很是素雅。

侍女们将这件衣裳拿下去熏香,贺眠眠沐浴一番,疲惫地爬上床榻。

今日发生了许多事,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一桩桩一件件,最后让她深思的却不是明日要见林廷一事,而是皇上允许她与哥哥接触。

太后连让她提及江南都不愿,遑论父兄,可是皇上却不同,居然开口叫哥哥“贺兄”,而且叫的自然无比,真是神奇。

为什么呢?

因为她是只有个空壳子的长公主,还是他说要与她做亲兄妹的事情是认真的?

不过皇上对她可真好,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脑海中乱乱的,她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坠入梦乡。

次日,贺眠眠起的有些晚,眼看着约定的时辰便要到了,她神色微微懊恼,匆忙换上那件紫色烟罗裙,前往御花园。

那日匆匆一见,虽然对林廷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是守时她还是要做到的,毕竟太后娘娘很看好他,不能让太后面上无光。

这样想着,她更加着急,行走间衣袂翻飞,飘然若仙。

进入御花园,并不见宫侍,花枝招摇,绿叶成荫,极为幽静。

贺眠眠抿了下唇,只是见一面而已,太后娘娘搞得也太隆重了,他们两人若是没什么话说,岂不是更加尴尬。

她低声一叹,抬眸时远远地瞧见一个穿着芝兰紫色衣裳的高大身影,想必就是林廷了。

怎么这么巧,他也穿了紫色,贺眠眠有些懊恼,早知道就换一件了。

敛去思绪,她放慢脚步,稍稍整了下鬓发与衣裳,不疾不徐地走向他。

垂眸走到近前,她低声道:“林公子。”

那道身影很快转身,贺眠眠清楚地看见隐在衣袍下绣了金线的靴履。

她顿了下,慢慢抬眸。

皇皇皇皇兄???

萧越对她震惊的神色视若无睹,反而微微一笑,从容道:“昨日眠眠与朕约定一同泛舟赏莲,眠眠果然守约,这么早便到了。”

少年意气风发,少女含羞带怯,两道紫色身影相依相偎,如同神仙眷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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