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印度人打交道就是这样了,如果你试图用平等的态度对待他们,那么他们就会认为你比他们低一等。
英国人对待奴隶的态度,才是他们习惯意义上的平等。
美国人跟印度人打交道还是少了,不知道印度人的秉性,换成南部非洲人——
呸,南部非洲人根本就不会掺和这种事。
码头交接物资的时候,印度最古老高等学府之一孟买大学内,一场特殊交易正在进行。
水兵罢工的第一时间,共产国际就和孟买市学联取得联系,希望孟买高等院校的学生,主动走出校门响应水兵们的罢工。
这在共产国际看来应该很容易做到,因为学生是最开明的群体,他们应该最痛恨英国的殖民,所以应该比没有接受过多少教育的水兵们更积极的参与进来。
毕竟印度独立后,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大学生们,肯定比水兵们受益更多。
让共产国际没想到的是,水兵罢工已经开始了一个星期,在卡拉奇甚至已经演变为水兵起义,孟买的学生群体却还没有行动起来,仅仅制作了一些宣传文案,进行了一些小范围的宣传。
效果不能说没有,可能比什么都不做强一点。
但是也没有强多少。
“所以,你们用五万英镑只印刷了五万张传单,而且还有三万张没有发出去,为什么会这样?”来自共产国际的工作人员斯特雷奇实在是无法理解。
法国每一次动员,学生可都是急先锋,是主力,从来没有落后过。
共产国际不是只给与工作指导,活动经费直接给了五万英镑,这笔钱不少了,毕竟共产国际不像南部非洲基金会那样财力雄厚,筹集资金很困难的。
法国共产国际本身就经济紧张,国内面临巨大竞选压力,代表传统势力的党派,给法国共产国际制造的压力越来越大。
这么艰难的情况下,法国共产国际还是挤出五万英镑支援孟买水兵罢工,可没想到不仅没有换来印度人的感激,反而撑大了印度人的胃口。
就在昨天,孟买市学联再次致电共产国际,希望法国共产国际能够支援更多资金,这样孟买的学生群体就能行动起来,给与水兵们更大程度的支持。
共产国际在印度也是有分支的。
斯特雷奇就是共产国际派来的调查人员。
“传单要找人设计,要找印刷厂印刷,发传单也需要很多人,我们要确保每一张发出去的传单都能起到作用,否则就是无效工作。”市学联秘书长迪克特已经四十岁了,斯特雷奇也不知道孟买大学为什么会有四十岁的学生。
孟买大学创建于1857年,是印度3所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综合性大学之一。
斯特雷奇之前还以为迪克特只是在市学联工作,并不是孟买大学的学生。
直到迪克特给斯特雷奇看了自己的学生证,斯特雷奇才确认这一点。
“那么你们发出去的传单都起到应有的作用了吗?”斯特雷奇强忍怒火,2.5英镑买一张传单,你们印度的人工费用还真贵啊。
不过这也能解释。
孟买正在进行大罢工嘛,工人不好找,所以成本高一些也正常。
“当然,我们的每一张传单起到了积极作用,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走上街头,我们还购买了很多物资送给水兵,他们的罢工才能得以继续,否则他们就要饿死了——”迪克特谎撒的眼都不眨,再让他说下去,卡拉奇的水兵之所以演变成起义,也是他们的功劳。
“学生为什么还没有行动起来?”斯特雷奇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这些事根本没办法核实,只能迪克特说什么就是什么。
“学生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他们是国家未来的栋梁,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到他们的学习。”迪克特一本正经,就好像印度的大学生们,毕业之后真的和他说的那样,会成为国家栋梁一样。
等等,印度连个国家都没有,是英国的殖民地。
所以印度的大学生毕业后,是为谁工作?
为印度?
还是为英国殖民政府?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这就是你们什么都不做的理由?”斯特雷奇实在是无法忍受。
印度的等级制度非常严重,有资格进入高等院校学习的,绝大部分都是社会地位比较高的婆罗门和刹帝利,指望他们自己造自己的反是不可能的。
孟买大学是印度最好的大学之一,这里毕业的学生,都会受到殖民政府的重用,一毕业就是统治阶层的一部分。
所以你应该怎么劝说那些,只等着毕业之后成为人上人的孟买大学学生,为支持水兵的起义暂时放弃自己的学业呢?
这不是放弃学业,而是自毁前途。
“您刚才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校方关闭了校门,不允许学生进出,所以学生们根本无法走出校门,他们的呼喊声水兵们根本听不到——”迪克特说的确实是事实,但这个理由也经不起推敲。
孟买大学并不对外开放,普通人是无法进入校园的,斯特雷奇是法国人,所以才能进入孟买大学。
也就是说,孟买大学的禁令,是针对印度人设置的,针对外国人无效。
而且关闭校门又不是封闭,就算水兵罢工这件事没发生,孟买大学的校门也是特么关着的。
想出去,你打开不就行了!
“所以你们的要求是什么?”斯特雷奇的耐心正在消失,感觉法国人的爱心都喂了狗。
有这钱,还不如给巴黎那些无家可归的退伍军人发一些面包呢,这样至少在选举的时候,那些退伍军人至少会在投出他们神圣一票的时候,考虑下共产国际。
“我们需要更多的支援,你也看到了,只要有足够的支援,我们就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否则我们就将半途而废,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迪克特不提钱的事,句句不离钱。
“你们要多少?”斯特雷奇怒极反笑,真就当法国共产国际是大冤种呗。
“如果能有十万英镑,我们就可以将所有剩余的传单发出去,如果能有二十万,我们可以印刷更多的传单,如果能有三十万——”终于说到钱的事了,迪克特的眼睛都在发绿光。
“我有一个问题,你们市学联成立到现在,一共得到过多少捐款?”斯特雷奇好奇,感觉迪克特大概认为英镑就是法国共产国际发行的。
否则哪来那么大脸呢!
张口就是几万几十万,斯特雷奇看着迪克特身上的廉价西装,再看看迪克特手腕上崭新的腕表,内心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受消费主义蛊惑,有些人会省吃俭用,花几万十几万购买奢侈品背包,然后背着它坐地铁。
这种行为没办法评价,只能说消费主义洗脑是很成功的。
腕表在印度售价并不便宜,以迪克特西装的水平,迪克特大概率是买不起腕表这东西的。
换成斯特雷奇,他如果要包装自己,那么会用有限的钱先购买一身合体的西装,表这东西可以等有钱了再买。
所以,迪克特买表的钱是哪来的?
我去年买了个表的吧!
“很多——”迪克特表情习惯性夸张,手比划了一个超级大的圆:“无法统计的那么多,每天都有。”
这话的意思是三十万英镑并不多,有多少钱就办多少事。
斯特雷奇虽然是法国人,但是在印度共产国际工作,对印度并非一无所知。
以斯特雷奇对印度的了解,孟买市学联做的这些事,全部费用加起来都不会超过一千英镑。
“共产国际的经费是用来帮助你们的,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斯特雷奇实在是无法理解,他要是把这里发生的事写成报告递上去,估计上面会认为斯特雷奇根本没来孟买,而是自己躲在办公室里瞎编的。
“我们做的难道不对吗?”迪克特理直气壮。
“看看你们都是干了什么,五万英镑!整整五万英镑!你们就特么印了五万张传单,然后还特么只发了两万张出去,你们怎么敢,怎么能这么做?”斯特雷奇终于爆发,不想再看迪克特的拙劣表演。
印度人就是这样了,你如果不揭穿他们,他们还以为自己的表演毫无破绽呢。
就在斯特雷奇发火的时候,迪克特终于安静下来,他努力瞪大双眼,用无辜和惊讶的眼神看着怒火冲天的斯特雷奇,好像很不理解斯特雷奇为什么这么生气的样子。
“你知道你们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斯特雷奇没指望迪克特回答,在迪克特也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的动作中,斯特雷奇继续怒吼:“你们这样做的惟一后果,是导致你们将来得不到任何支援,你们将会成为人类社会的孤岛,臭不可闻!”
“我们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不是吗?只是因为面对的困难太多,如果你们能给我们更多的援助,我相信情况一定会有变化。”迪克特这时候还想着要钱呢。
“什么变化,可以让你买一双高档皮鞋,或者换一身合体的西装吗?”斯特雷奇直接,这人太能装傻了,能坑一个是一个。
“你是指我的腕表吗?这可是用我自己的薪水购买的,怎么样,很漂亮吧!”迪克特很开心的向斯特雷奇展示他的新腕表,斯特雷奇真的无法理解,这种时候迪克特还怎么能笑得出来。
“冒昧问一句,你的薪水有多少?”斯特雷奇深呼吸,这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羞耻,或者对于羞耻的标准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不能以斯特雷奇的道德标准来要求迪克特。
“你为什么问这个,难道不知道随便问人薪水是不礼貌的吗?”迪克特马上收起腕表,一脸警惕。
斯特雷奇太神奇了,这家伙居然还知道礼貌这回事。
看,人家不是不知道羞耻,而是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羞耻。
迪克特耸肩摊手,回应斯特雷奇一个“那又怎么样”的表情。
斯特雷奇无话可说,转身就走。
也对,印度人又没有求着法国共产国际给钱,那五万英镑是法国共产国际主动送给孟买市学联的。
“那你们什么时候把属于我们的钱给我们?”迪克特还在追着要钱。
“什么时候我们的钱是属于你们的钱了?”斯特雷奇被迪克特的脑回路惊呆了。
“你还记得你来这里的目的吗?”迪克特看向斯特雷奇的目光意味深长。
“当然。”斯特雷奇耐着性子,看这家伙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如果我们干的不错,共产国际应该是会有后续支援的吧?”迪克特搓着手指向斯特雷奇示意。
“是这样,但是你们没做到。”斯特雷奇强调。
“这就对了,既然是给我们准备的钱,那就是属于我们的钱,所以,你什么时候把属于我们的钱给我们?”迪克特的脑回路确实很神奇,斯特雷奇想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迪克特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然后斯特雷奇就再也没有跟迪克特说话。
怕被迪克特气死。
迪克特并不认为孟买市学联的做法有多过分,不给钱就不给嘛,生那么大气干什么。
斯特雷奇怒气冲冲走出办公室,看看眼前安静祥和的校园,再看外面车水马龙的人声鼎沸,突然就心灰意冷。
难怪尼泊尔人会说:印度是一只沉睡的蛆,当它醒来时,整个世界都会感到恶心。
斯特雷奇突然感觉自己这些年的工作毫无意义,他决定回头就申请从印度调走,哪怕去公认工作最难开展的南部非洲也无所谓。
共产国际在南部非洲的工作难开展,至少南部非洲人可以交流,就算不信共产国际那一套,也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为什么不信,不会像印度人这样,用拙劣的表演试图把你当成傻子糊弄。
也不对,这是压根就没演,主打一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走出孟买大学,街道上一群水兵招摇过市,嘻嘻哈哈的没有愤怒,也没有口号,感觉不是在罢工,而是在过节。
斯特雷奇这时候已经不再生气了,因为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