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鼎元年,春二月
看着对自己一脸不舍的冒顿,中行说只能强作感动之态拱手道:“撑犁孤涂,您能亲自为小人送行,是小人的荣幸。如今已然出了王庭,就不必相送了。”
冒顿并没有答中行说的话,反而对着中行说身后的且居衍鞮叮嘱了起来。
“且居衍鞮,这一次由挛鞮翕渠担任正使,你是副使。汝到了长安后,要替翕渠羞辱一番昔日看不起其身份的大汉官员,让翕渠扬眉吐气。”
“谨遵撑犁孤涂的吩咐,在下必定会让那帮大汉官员对左且渠毕恭毕敬。”且居衍鞮恭声说道。
中行说内心十分崩溃,他难以相信这且居衍鞮到了长安后会如何胡说八道,但他知道若是日后刘襄不能帮他平反的话,他必然会被钉在大汉的耻辱柱上,被汉朝子民世代唾弃。
“翕渠,你在思索什么?”冒顿看着中行说呆滞的表情开口问道。
“回禀撑犁孤涂,小人得您如此赏识,想起中原的一则故事。”中行说连忙恭敬解释道。
“哦?正使是何故事能让你在感激撑犁孤涂时想到,不妨为我等讲一下。”且居衍鞮似乎看穿了中行内心的恐惧,不嫌事大的开口说道。
中行说内心不由的加深了对且居衍鞮的怨恨,默默地将其划入到未来要推行的四等民种姓制度的打压范围中。
“翕渠你精通中原文化,每次都能让吾受益匪浅。如今你要远行,吾许久不能见汝,汝便将此故事讲于吾吧。”冒顿开口说道。
“是,撑犁孤涂。”
“当初周王室衰微,七国争雄。魏国有一能言善辩之士名叫范睢,可惜无人赏识其才能,未能仕途坦荡。为谋生而委身于魏国大夫须贾门下,作为其门客。”
“后魏王畏惧强大的邻国齐国,派须贾前去与齐国缔结和约,须贾没有真才实学,在齐国朝堂上畏畏缩缩,被齐国君臣羞辱,门客范睢挺身而出与齐国缔结和约。”
“然而回到魏国后,须贾非但不感激范睢的挺身而出,反而觉得范睢的行为显得他猥琐卑俗,对范睢怀恨在心。向魏相魏齐诬告范睢私通齐国,出卖魏国。”
“于是那魏齐不懂青红皂白对范睢施以酷刑,将其折磨的遍体鳞伤丢入粪坑。幸范睢吉人自有天相,得人相助逃亡秦国,又凭借才能成为秦国丞相。”
“秦王为拉拢范睢,帮助其报仇雪恨。而范睢也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帮助秦国瓦解了六国同盟,加速了秦国的统一。如今撑犁孤涂处处为小人着想,小人不由的想到了秦王与范睢的故事。”中行说躬身说道。
“左且渠果然博学啊!那魏齐和须贾不正是汉廷君臣嘛!鼠目寸光,心胸狭窄。而撑犁孤涂正是能不拘一格降人才的秦王,对左且渠委以重任。”
“范睢帮助秦国打败了其他国家,壮大了秦国国力,而秦国最终统一了天下。由此可知,我大匈奴必能在撑犁孤涂的带领下统治大汉,占领富庶的身毒,建立一个史无前例的庞大帝国。”挛鞮稽粥立马接过中行说的话恭维起冒顿来。
“哈哈哈哈!稽粥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如今怎也学旁人奉承起吾来了啊!”冒顿笑骂道,对于挛鞮稽粥的话颇为享用。
“稽粥实话实说。”挛鞮稽粥拱手道。
“翕渠这是你第一次作为使者出汉,莫要堕我大匈奴威名,对于汉廷,汝只管强硬,汉朝官员定然不敢反驳。”冒顿朗声说道。
先前对于汉朝客气是因为要攻伐月氏,如今月氏已经被他消灭,加之他年事已高,必然要恢复先前对于汉朝的高压政策,方能让汉朝继续对匈奴和亲纳贡,不敢有异心。
“诺。”中行说恭敬道。
“嗯,尔等便出发吧。”冒顿点了点头说道。
中行说等人对着冒顿恭敬的行完礼,便动身南下。
关中北门户萧关
经过且居衍鞮的大肆宣传,沿途百姓都知道这次来的匈奴使团是由一个汉廷宦官作为正使的。
这让沿途百姓炸了锅了,他们的大汉自豪感让他们对于中行说的行为十分羞耻。沿途百姓无不唾骂,不少壮汉或挥舞着手中的拳头,或舞着耕地农具咬牙切齿地谩骂中行说。
中行说一看见沿途百姓的架势,吓得躲进马车里不出来了,吃喝拉撒都在马车中解决。他深知如今大汉的游侠群体的厉害,生怕有人效仿专诸、豫让之举将他刺杀。
负责接引匈奴使团的典客署丞令虽说也对中行说十分唾弃,可眼下匈奴强势,汉朝弱势,若是中行说出个意外,匈奴必然会以此为由不举入侵。故而面对民怨沸腾的情况,他连忙派快马上奏天子,请求调动一支军队护卫。
虽说这个行为有点丢大汉的脸,可为了暂时的和平,更好的韬光养晦,只能如此办。
越往关中内走,民怨越大,果真如同中行说所料想的一般,有人铤而走险暗杀他,若非有汉军护卫安危,恐怕他的项上人头早就没了。
直到来到司马门前,中行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正使,到司马门了,我们该步行去未央宫朝见汉朝皇帝了。您曾是汉廷中人,想必汉廷的规矩比我熟吧!”
“唔!好生恶臭啊!正使您是怎么呆下来的啊!”
且居衍鞮拉开中行说的车帘,故意刺激着中行说,用衣服捂着鼻子。
中行说阴沉着走下马车,并没有搭理且居衍鞮,而是跟着典客署丞令,朝着宣室殿而去。
中行说知道且居衍鞮是故意刺激他,想让他在司马门前出丑,可如今他只能先忍住。
宣室殿内,群臣看着沦为汉奸的中行说无不怒目相视,可入了宣室殿后,中行说却没了沿途的俱色,视大汉群臣如无物。
“外臣大匈奴左且渠挛鞮翕渠,叩拜大汉皇帝陛下!”中行说跪地行礼。
“免礼。”刘襄沉声说道。
“谢大汉皇帝陛下。”中行说不卑不亢道。
“匈奴大单于身体安康否?”刘襄客气的问道。
“外臣代大单于谢陛下关切,大单于身体安康,尚能弯弓射雕。”中行说恭声说道。
如今且居衍鞮等一众匈奴人就在他身侧,中行说必须要表现的像一个反咬大汉的恶犬,方才能让冒顿彻底信任他。
“两国为友邦,大单于又是朕的长辈,朕对于大单于还是十分关心的。贵使远道而来,想必疲倦了,便先下去休息吧,两国国事明日于温室殿细谈吧。”刘襄沉声说道。
“唯!谨遵陛下圣喻!”中行说躬身一礼道。
在一名宦官的引领下,匈奴使团一行人前往偏殿休息。
“副使还记的我在临行前讲的故事否?”中行说对着一旁的且居衍鞮沉声问道。
“自然记得。”
“记得便好,此故事我更喜欢用‘睚眦必报’这四个字来概括,也将这四字赠予副使。”中行说阴沉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