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时被他语气里不容反抗的强硬给气到了,又有种被强逼的恼怒,他有些气急,道:“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聂寒那边沉默一阵,声音沉沉,咬住牙似的,说:“林初时,你既然已经都知道了,又何必明知故问,还让你的父兄来和我谈判?”
“你当真以为,这世上所有事情都会按照你的心意来吗?”聂寒冷冷地说,“我做了这么多,也不是为了让你随时有机会反悔的。”
“你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协议,你们家现在是握在我手里的,你们承担得起违约的责任吗?”
林初时被他话里明晃晃的威胁意味给惊住了,一瞬间简直说不出话来,他胸口迅速聚起一团怒火,但是愤怒之后,又有很深的无力和茫然从心底升起来。
他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这步,而他甚至不知道该去怪谁。
他哥哥是为了帮他出头,只是伤害了聂寒也是真的;聂寒要为自己受过的屈辱而泄愤,好像也没有错。而他却作为一个牺牲品,被牵扯进来,沦为一个报复的工具。
但他也知道,真正要说起来,自己并不无辜,他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说:“是,我承认,当年是我,我们家对不起你,我也觉得很抱歉,我知道说什么也无法弥补,如果你想要什么赔偿,我们可以谈。但我明确和你说一点,这种方式我不能接受。”
他可以接受聂寒对自己的仇恨和怨气,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做出弥补和补偿,但是他实在不能以自己的婚姻和家人做赌注,接受这桩本质充满了阴谋和丑恶的婚姻,更不愿意婚姻沦为对方报复和控制自己的一种道具,无论如何,他想自己即便再错,也罪不至此。
“那我也明白和你说清楚,”聂寒冷硬地说,“想离婚,不可能。”
“你最好也劝劝你爸和你哥,听话一点,我的耐心有限,不想多浪费时间在这上面,”聂寒说,“否则我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
通话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挂了电话有一阵,林初时还没有从那种激烈的情绪里缓和过来。
聂寒那毫不遮掩的,充满了威胁意味的强势让他感到愤怒,又有种心脏皱缩的疼痛。
其实他原本一开始也没想过聂寒真的会喜欢自己,只是想着如果能借机会,一步步加深接触,增进距离和感情,或许慢慢会结出果实也说不定。他一点点地,抱着不敢太明显的期待,和对方相处,就在他以为前方开始出现希望的时候,现实却一把锤子砸了下来,曾经的一切铺陈开来,他知道了聂寒原来对自己不只是不喜欢而已,他们两个人根本从一开始就没可能。
挂了电话之后,林初时还握着手机,心绪起伏不定,偏偏手机一震,又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这两天你一直没有回家,明天我来接你。」
林初时看到,一瞬间连气都生不出来了。
他简直开始怀疑,聂寒这个人是不是没有神经的啊?
林初时盯着那条信息,又是火大又是无语,不知道要怎么回复过去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
半晌,他对着屏幕,咬住牙,自己无声地骂了一句:混蛋。
骂完又觉得眼眶发酸,他抹了把眼睛,直接关掉手机,把头蒙进被子里,干脆不理了。
仍然是一夜辗转,并没有怎么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林初时就醒了,整个人有些头昏脑胀,看镜子的时候,差点被自己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发肿,好像哭过了一样。
林初时瞪着镜子里的自己,用毛巾敷了半天,也没什么好转,只好自暴自弃地下楼去。
林夫人看到他,也吓了一跳,连忙问他怎么回事,又忙煮了个鸡蛋,剥了壳给他热敷。
林初时恹恹地坐在餐桌前,还是没什么胃口,面包都给他撕成了碎渣。
林夫人拍了把他作恶多端的手:“好好吃饭,不要浪费食物。”
林初时哦了一声,就拿勺子去舀那堆面包渣,林夫人看他失魂落魄,宛如智障儿童般的操作,忍不住摇了摇头,摇了一半,又叹了口气,本来张嘴想教训他什么,最后也还是没说。
林父和林朔秋又一大早出了门,林初时被按着不吃完早餐不能离桌,在餐桌上磨磨蹭蹭,吃到一半,听到林夫人接了个电话,林初时看着她的表情从愁云惨淡变成欣然,有些惊讶,等挂了电话,便问她是谁的电话。
林夫人说:“是方家的五小姐,上次你见过的那个,就是你乔师兄的妈妈。”
林初时哦了一声,问:“怎么了吗?”
林夫人高兴地说:“上次她不是见了你,还挺喜欢的吗,又是儿子的好朋友,说是今天要来做客。”
林初时愣了一下,想到昨天他和乔斯年在咖啡厅的对话,顿时整个人有些不自在,又听到林夫人说:“这个节骨眼上,方五小姐偏偏过来做客,可能是有些其他意思,不过也很难说,总之来者是客,今晚要好好招待就是了。”
林初时看他妈妈高兴的模样,慢吞吞地,又吃了一勺面包渣,没说话。
到了下午,方五小姐果然和他的丈夫,还有乔斯年一起上门来了。
林夫人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还让阿姨做了一桌丰盛的菜,方五小姐性情比较直爽活泼,和林夫人还算聊得来,对菜肴也赞不绝口。
席间两家大人聊天,并不触及什么敏感话题,但吃完饭之后,林父和乔斯年的爸爸却进了书房,方五小姐和林夫人在会客室里谈笑聊天。
乔斯年和林初时本来都在一边陪着,方五小姐突然笑说:“年轻人跟我们坐在一起多无聊,你们自己出去玩吧。”
林夫人也笑起来,拍了拍林初时的肩,说:“带斯年去逛逛吧。”
林初时只好站起来,带着乔斯年出去了。
两人走出了会客室,屋里也没什么好逛,干脆出了房子,到院子去,虽然温度有些低,但空气倒是比里面好一些。
两人揣着手,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聊天。
林初时问:“你妈妈怎么会突然想到来我们家玩啊?”
乔斯年对他眨眨眼:“你说呢?”
林初时看着他,神色有些尴尬和迟疑,乔斯年看出来他的意思,说:“放心吧,我没有和他们讲,只是你们家的这个事情,我爸妈其实也很关心。”
“你知道,我外公身体不大好了,我爸妈和几个伯伯,其实争得还蛮厉害的,我爸妈也是有意和你们交往的,正好我和你关系又还不错。”乔斯年三言两语说了一下家里的事情,又摸摸他的脑袋,对他眨眼笑了一下,“怎么也要等到你真的恢复单身,才好追求你,对吧?”
林初时看起来并没有好一些,反而更尴尬了,他抿抿嘴唇,说:“师兄,其实……”
乔斯年微微笑地:“嗯?”
林初时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空气太冷,手指都有些发僵地,半晌,他的指节才动了动,说:“师兄,昨天你和我说的事情,其实我考虑再三,还是不愿浪费师兄好意,实在感谢师兄,但我承受不起。”
乔斯年看着他,神情没怎么变,甚至脸上还有微微的笑意,仍然是宽容而温和地,他问:“小初,为什么呢?”
林初时抿抿嘴唇,没有说话,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拒绝。
两头都是一阵沉默,但林初时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声,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平静。
但乔斯年的目光仍然是温和地看着他,半晌,他突然地笑了一下,说:“我记得上次,好像你也是这么回复我的。”
温柔的,充满感激的,却还是拒绝了他。
“其实昨天下午的时候,你没有正面回答我,我就应该有预料的。”乔斯年问,“我并不是你会求助的对象,是吗?”
林初时一愣,连忙想要解释:“师兄……”
“是我太想当然了,以为之前你是因为迫于无奈,才会仓促答应他的条件。但事实是,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转头却肯和他结婚。”乔斯年轻声地说,“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也还是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这并不是因为你的境况比上次好多少,也不是因为你有别的选择,只是因为我不是那个人,是吗?”
林初时想说不是这样,他并不是因为那个人是聂寒,才会这样做,他不想承认他真的是出于这样的心理,这让他有种被剥开表面,把内里暴露出来的惊慌和脆弱感,他不想让自己在面对聂寒的时候显得更加无助和可怜。
但否认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反驳对方的话。
“我以为我是慢了一步,因为没有及时地表达,而错失了机会,”乔斯年说,“但其实根本就没有我的机会,是吗?”
乔斯年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林初时一直没有说话,但乔斯年眼神专注地看着他,像是打定主意要等到他的回答,并没有中止对话。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林初时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说:“师兄,我很感激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关心和帮助,真的,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被挫折打败了,也远远到不了今天,我不知道应该要怎么表达对你的感谢才好。”
乔斯年忍不住笑了下:“所以这是在给我发好人卡了吗?”
林初时噎了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乔斯年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