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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远听到栗遥的声音,抬了抬眼皮,唇边扯出一抹笑意。一片雪落在他的眉心,他手指触了触这片冰凉,又轻轻闭上眼,一颗心跟这片雪似的,变得很软很轻。
他此刻已经缓过来一些,觉得再调整一下或许还可以前行,可她偏偏又折回来,还叫他的名字叫得那么动人,他越想心里就越暖,心底猛然出现一个声音,忍不住回答了她昨夜的那个问题——
会。
“程远……”栗遥走过来,轻轻推了推程远的胳膊。
程远没给任何反应,栗遥慌了,凑近他的脸又叫他一声,“程远……”
程远睁开眼,抬手摸摸栗遥冻僵的脸,声音沙哑,气息仍是粗重,他说:“傻姑娘,回来干嘛。”
栗遥一阵鼻酸,脸在他手心里蹭了蹭,举着手里的氧气瓶对他说:“是,我是傻,早知道带上氧气就好了啊。”
程远慢慢坐起身来,扑了扑她身上的雪,问她:“哪儿来的?”
栗遥指了指她回来时的路:“遇到一个下山的人,他给我的。”
“这玩意儿一旦用了就停不下来了。”程远说。
栗遥听了,收回正准备打开氧气瓶的手,“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程远说:“还行。”
两人又说了这么些话,气息都急促了起来,栗遥扶着程远从地上站起来,“走吧,下山吧。”
程远不动,问她:“怎么了?”
栗遥说:“雪下得太大了。”
程远没吱声,转过身,牵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栗遥又说:“冷,真走不动了。”
程远没停。
“程远,一个半小时根本到不了,我们已经没力气了。”栗遥喊着。
程远回过头来,瞪着她:“你有力气喊,没力气走?”
栗遥没再说话,撑着登山杖,跟着他缓慢行走在山崖间。
意志力是可以冲破身体极限的。
两个人走在风雪中,尽管身体难受至极,但内心的坚毅让精神得到满足,冲淡了身体的痛楚。
程远是享乐主义者,旅行对他而言是疲惫生活里的放松,绝不是吃苦。但栗遥显然在今天的路途里默默突破一些东西,也许是信念,也许是自身的怯弱,她一路上走得果敢坚定,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身后的程远,因此频频回头。
程远在她数次回眸里得到了极大的慰藉和鼓舞,其实在她不知道的很多个瞬间里,程远都在跟放弃的念头和受限的体能作斗争,强迫自己一一跨过。
他总能坚持住,跟紧在她身后。
程远决定自己停下来是怕栗遥带着自己越走越慢,最终体能跟不上。可他没想到,栗遥竟然会为放弃自己的执念,又折回来,而且决定不再前行。
在栗遥独自往前走的时候,她一直不敢回头,因为害怕看到程远不在,她就失去了前行的勇气。她走得果敢是因为他在身后,她走得坚定是因为他同样没有放弃。
当她穿过山口,一回头身后只有茫茫风雪路,她想起他劝她前行时脸上那抹微笑,再也忍不住回头找他。
他们一起走了大半程,若是最后的风景不能比肩欣赏,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要有遗憾,也该是两人共有,这样日后的岁月里回忆起来,他们的记忆才会相同,才产生同样的感受。
又过了几个崖口,风雪更盛了,氧气本就稀薄,吸进鼻腔口腔的更是浓重的风霜。他们停下来,靠在一起,撑着对方站立在原地,他们互相借力,静待风雪能小一点,缓一点。
停了片刻后,栗遥耳边的风声里夹杂进一句释然的叹息,她听到程远说:“雾散了。”
栗遥猛然回头,看到路的尽头出现一片蓝色的湖泊。
那片夺目的碧蓝被白雪环绕,绚烂的像黑夜里明亮的星辰。
这一次,他们真的离目的地不远了。
当栗遥站在牛奶海边上时,她热泪盈眶。程远拥着她,拿出手机对她说:“我们一起拍张照吧。”
经历了风雪后的两张脸凑在镜头里,牛奶海做背景,程远在按下拍摄的那一瞬侧头吻住了栗遥的脸。
牛奶海是点缀在神山里的一滴泪水,只有到达这里的人才能感受到这十几公里的坚持是多么值得。
因为步履艰难,所以眼下每一秒都弥足珍贵。栗遥手脚都已经冻僵,但程远抱着她,热烈地亲吻她,她整颗心都是滚烫的。
在她心里,如果没有程远,她不可能走完最后这段路。
他们紧紧依偎在湖边的雪地里,死死地铭记这个瞬间。
下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程远突破临界点后身体有所适应,倒是栗遥,身体底子弱,虽无高反,但经历了一场暴风雪着了凉,现在一步一步走的格外艰辛。
山路斜坡众多,程远只得搀着栗遥慢慢返程,最后走到平地时,栗遥几乎耗尽所有力气,眼看她快要坚持不住,程远将她背了起来。
后来程远背着栗遥一路往前走,两人穿过树林,又跨过河流,雪一直下着。
山中万籁俱寂,程远耳边不断有栗遥呼出的温热气息,他感受着她的心跳和她的依赖,忽然很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栗遥眼皮越来越重,她听见程远呼吸厚重,感受他脚步吃力,看见他眉毛上总是落满雪花,她很想抬手为他扫一扫眼前的风雪,但又怕挡着他脚下的路,最终在恍恍惚惚中闭上眼睛。
快上木桥时,雪终于停了,栗遥慢慢睁开眼睛,对程远说:“看着就在眼前,可是走起来为什么要这么久?”
程远说:“你要是累了,就再睡会儿。”
栗遥“嗯”一声,又搂紧他的脖子,“程远,我心里特别满足,这是不是就叫做得偿所愿。”
程远拍拍她的头:“你开心就好,起码亚丁不会是你的遗憾了。”
程远,那你会是我的遗憾吗?
栗遥却没有问出口。
“明天我要继续往前走了,你呢?”快走到景区出口时,栗遥佯装淡定地问出这句话。
程远顿了顿,正要说话,栗遥揉了揉鼻尖,吸了吸鼻子,又说:“没事,你就按你原计划来。”
话说完,栗遥从程远的背上下来,结果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程远急忙抚稳她,“小心。”
栗遥心里一紧,忽然侧身抱紧程远,窝在他怀里:“如果明天就要分别,我其实也不遗憾的。”
程远听着栗遥的声音,感受着这个强有力的拥抱,他揉了揉她冰凉的脸,“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如果西藏好玩儿,我去找你。”
栗遥本想问他为什么不跟自己一起走,但很快意识到他这句话已经给出了答案。
于是她笑了笑,说:“好。”
两人上了大巴车后,没过多久,车就开了。栗遥头痛欲裂,枕着程远的肩膀很快就睡着了。
车里没有空调,车窗缝隙又有寒风袭进来,程远担心栗遥着凉,便从她的背包里翻出纸巾将缝隙堵上,这一翻,看到一本小小的牛皮纸本子。
那天晚上他去找她喝酒,看到过这个本子,他猜想或许是她用来记录旅行的,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翻开了第一页。
这本日记本只记过两次,但每一次都提到了程远,程远认真看着,不知不觉地勾起了嘴角。
栗遥的字很大方,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空白纸页上,她在日记里称呼他为“程先生”,描述的很有趣,其中有一句是——
“他是我见过的最喜欢喝水的人。”
车窗外的风景在倒退,栗遥熟睡在身侧,眉心微微蹙起。程远翻动着纸张,心里仿佛经过了千山万水,最后收集了一腔沉甸甸的情绪。
想了想,他从栗遥的包里翻出一支笔,在本子的最后一页写下了几行字。
收回日记本,他低头吻了吻栗遥的额头,缓缓闭上眼睛。
栗遥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客栈的房间里,期间她隐约感觉到是程远抱着她下了车将她送回到房间里,正因为这样,她才睡得格外安心。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栗遥猛地咳嗽了一阵后,撑起身体打开床头的台灯。
灯光微弱,窗外星星点点,她发现房间里只有她自己,心里空荡荡的,突然感到一阵难过。
摸到枕边的手机,栗遥给程远发了一条微信,等了许久,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穿上衣服,她打算去房间里找他,结果看到客栈老板正在收拾程远的房间,里面干干净净的,连行李都全部消失。
栗遥急忙去找李师傅,李师傅刚回房间,也是一脸倦容,见栗遥神色慌张,他反应过来,放缓语气对她说:“人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栗遥只觉得太过突然。
李师傅知道这两人关系匪浅,示意她进门再说,但栗遥看见李师傅脸上的表情,一动也不动,又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李师傅叹了口气:“我也觉得挺奇怪,早上他也没提要走的事情啊,是两个穿军装的人来接的,直接去了稻城的机场。应该是他家里人吧,他的车都安排好了,有人给他开回北京去。”
栗遥想起早上那通电话,又想起他一整天的坚持,忽然明白过来。她心里越发空了,又问李师傅:“他为什么不跟我道个别再走?”
李师傅挠挠头,说:“可能你睡得踏实,他又急着赶飞机,就没有叫醒你吧。栗遥……”
听见李师傅叫了她一声,栗遥回过神来,“嗯?”
“你俩也不是不能见面了,我带过这么多人,人家后来都天南海北的又聚了,等他下飞机你给他打个电话……”
“李师傅,我先回去了。”栗遥却打断了李师傅的话。
话说完,栗遥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李师傅瞧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这姑娘更显孤单了。他叹了口气,想到刚刚楼下见着程远时,他跟他说的那句话——
“李师傅,这钱您真别退了,权当我拜托你照顾好栗遥,安安全全把她带到拉萨。”
他问程远:“栗遥知道你要走吗?”
程远抿了抿唇,片刻之后才说话:“让她先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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