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珩敛着长睫,浑身紧绷着站在原地,他紧紧地抿着唇,听着身后的动静。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没有脚步声传到耳朵里,也没有软糯清甜的嗓音响起来宣判他有罪,宣判他不配得到她的喜欢。
隔了几秒,他抬起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打车回家。
进了小区,到单元楼下的时候,他刚踏上第一层台阶,就听到一道软软糯糯的嗓音响起来“霍珩。”
他侧眸看过去,脚步顿住,愣了几秒之后,黑眸里有亮光闪现,唇角不受控制地弯起来。
向晚正朝他小跑过来,白色帽子上挂着的两只毛茸茸的圆球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她身上的棉衣有些厚实,看起来有点像冬天里负重前行的兔子。
小姑娘怀里还抱着一个纸袋,鼓鼓囊囊的,看不出来是什么,但是能感觉到沉甸甸的分量。
向晚在他面前站定,仰着脑袋看他,鹿眼无辜地眨巴着,她把怀里抱着的纸袋递到他眼前。
正要说话,她感受到两人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台阶下,由此被明显突出的身高差。
向晚蹙了蹙眉,视觉感受让她觉得脖子格外的累,顿了顿,她也踩上了台阶。
她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又准备说话的时候,霍珩仿佛为了配合她一样,乖乖地站下去了。
“”
向晚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有一点心虚。
她轻轻地捏了捏手中的纸袋,软声说道“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小区门口有个摆摊卖糖炒栗子的老爷爷,他说卖完今天就可以早点收摊了,我看了下数量也不多,就全买了下来。”
说着,她藏在帽子里的耳朵尖开始发烫,鹿眸眨得更快了,声音有点急促,像是在说谎似的“我家人他们都不怎么爱吃糖炒栗子,所以你要吗”
霍珩垂眸从纸袋上方扫了一眼,糖栗子满满当当的,都快要从袋子口溢出来了。
他顿了顿,声音很轻“都给我吗”
向晚毫不犹豫地点头。
就当是感谢他这次和上次两次出现给自己解了围。
如果不是他,她真的不敢想后果会是什么样的。
霍珩没有接,“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向晚怔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没多久呀。”
确实没多久,她以为他至少要再过半个小时才会回来,没想到她刚忍不住偷吃了一个栗子,他就回来了。
霍珩眯了一下眼眸,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下次别等了,外面冷。”
向晚弯了弯唇,笑着没说话,表情有些无辜。
霍珩正想说话,视线落到她的脸上,目光微凝。
少女脸颊白里透着红,睫毛很长很翘很好看,唇瓣嫣红,唇边还沾着一点金黄色的栗子渣。
她清澈又湿漉漉的瞳仁,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霍珩能看清她瞳仁上面倒映着的自己,那个眼底闪过疯狂迷恋情绪的自己。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她身上的味道,还有糖栗的味道,都好甜。
他眸色微暗,嗓音有点哑“栗子好吃吗”
向晚想了想,评价道“挺甜的,要不你尝一个”
话没说完,他的手伸了过来,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温热的指腹落在了她的唇角,缓慢地摩挲了两下。
她皮肤的触感永远那么柔软滑腻,他顿了顿,手伸了回来。
他垂眸扫了一眼指腹上的金黄色颗粒,抬手送到唇边,舌尖轻卷,喉结滚动,沾着小姑娘味道的栗子就被他吞进了腹中。
向晚总觉得霍珩这个模样无端地勾人,她面红耳赤,愣了好几秒之后,口干舌燥得不行。
她低下头,伸出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
霍珩眸子里墨色的火光愈加浓烈,呼吸炽热,嗓音愈加沙哑“尝过了。”
他垂下眼睫,清隽的脸上闪过一丝颓然,他努力地克制着内心不断翻滚着的渴望,从她手上接过那袋栗子,哑声道“快点回去吧。”
向晚清了清嗓子,小声地应道“嗯。”
她转身往自家住的单元楼走了几步,霍珩又出声叫住了她“晚晚”
向晚脚步顿住,再次转过身,“嗯,怎么了”
霍珩沉声道“以后离温意远点。”
向晚怔了怔,想到晚上发生的事情,她抿了抿唇,轻轻地点头“嗯,我会的。”
“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还有”
霍珩捏紧了手中的纸袋,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片刻,他薄唇微抿,摇头“没了。”
向晚眨了眨眼睛,朝他挥了挥手“晚安。”
等小姑娘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不见,他唇角慢慢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还有”
我爱你。
这件事情,晚晚,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圣诞将至,n市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空气越发潮湿,前几天温度降至零度以下后,最近变得也越发的冷。
霍振国今年初的海外市场开辟计划到现在进行得格外顺利,这段时间,他每隔一天就会找个应酬的空隙给远在国内的霍珩打个电话。
今年圣诞节是周日,高一高二照常放假。
霍珩垂着眼睫,冷冷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
从他初中开始,霍振国每年都要找个时间来上这么一出,倾尽全力想告诉他,这些年他在外面创业到底有多么不容易。
铃声响了十二下,自动挂断之后,霍振国又锲而不舍地重新拨了一个电话过来。
霍珩眼底的戾气翻滚,他冷笑了一声,将手机关了机。
他原本只是想看看霍振国什么时候会放弃他假惺惺的关心和表演,可他没想到,好几年过去了,一个人不要脸面能到霍振国这种程度。
霍珩抬手揉了揉眉心,站起身走进房间,走到窗户旁边,拉开窗帘,阴沉的眸子朝对面看过去。
天空灰蒙蒙的,难以辨别出现在才下午时分。
那扇窗紧闭,浅紫色的雕花窗幔后有亮光透出,小姑娘应该在看书吧。
霍珩闭了闭眼睛,幻想小姑娘现在的样子。
她应该穿着一套毛绒绒的粉色睡衣,柔软乌黑的头发疏懒地披在肩上,左手撑着光洁的下巴,神情温柔而专注。
她看书的时候一向认真,连他偷偷看她都不曾发现过一回。
心中的戾气渐渐消散,霍珩睁开眼睛,右手缓缓覆上心脏处,掌心下那颗物体“噗通噗通”越跳越快。
傍晚时分。
向丽华蛋糕胚子烤好了,切成了三层,正在一层一层往上涂抹奶油,添加新鲜的切片草莓。
顾东国和顾煜两父子出去遛弯了,向晚房门敞开着,清甜好闻的香气从厨房飘到鼻尖下面。
她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厨房,下巴垫在向丽华的肩膀上,软软地喊“妈妈圣诞节快乐呀”
向丽华哪里不明白小丫头的心思呢,哪里是祝她圣诞节快乐哟。
她空着的手点了点向晚的额头,笑骂道“小馋鬼,闻着味道出来啦”
向晚冲她无辜地笑了笑,她瞥了眼粉白奶油相间的草莓蛋糕,眼睛转了转,“妈妈,我们班上有一个同学就住对面楼,我能不能切一块给他送过去”
向丽华怔了怔“你们班除了珊珊和我们家住这小区,怎么还有同学住对面,你以前怎么没告诉过我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
她问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色有些凝重,小丫头现在正值青春期,要是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怎么办影响了学习耽误了前程怎么办
向晚看出向丽华的担忧,下意识就回答道“女同学。”
她睫毛轻颤着,因为没说真话,心跳得很快,脸颊也有些红。
向丽华没有多想,向晚从小到大都太乖太听话了,以至于现在的她还想不到向晚会对她说谎。
她切了很大一块蛋糕,放在托盘上,又用盒子装好,递给向晚“路上小心点,别摔跤哈。”
向晚小心翼翼地拎着蛋糕出了门,她走得急,只套了一件羽绒服,连帽子和围巾都忘了戴。
冬天的n市很萧条,小区楼下的树枝光秃秃的,冷风直往她脖子里钻,向晚小跑着从这栋楼跑到了对面那栋。
进了电梯,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忘了霍珩到底是住七楼哪一间。
她拿出手机给他拨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有冰冷的女声响起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向晚郁闷地收起手机,她咬了咬下唇,手指按下了层号数字七。
电梯到达七楼,她出去之后,正想再给霍珩打个电话,手机还没拿出来,耳边就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霍振国用力地捶着门“霍珩,你想干什么我和你谭阿姨昨天晚上特地从国外赶回来,今天辛辛苦苦地跑上门来看你,你连门都不让我们进是什么意思”
谭婉心中暗喜,霍珩越是惹怒霍振国,越是不领霍振国的情,这样才好呢,这样霍振国就不会天天想着把财产分给他了。
虽然说当初是她破坏了霍振国和方园两人的婚姻,但那也是方园那个女人咎由自取,谁让她一天到晚阴沉着脸,不给自己男人一点好脸色看,不然她也不会才稍微使了一点小手段就让霍振国爱上了自己。
所以说霍振国离开方园,方园自杀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要怪就怪方园她自己命不好,还生了一个有病的孩子。
当初她生下霍江临之后,霍振国答应和方园离婚,结果方园这个死女人竟然不同意,最后还自杀了。
她要是好好活着,自己养着自己的神经病孩子,也不至于让霍振国对她产生了愧疚之情,以至于现在他身体不好,竟然还想着立遗嘱把大部分财产留给霍珩那个神经病
明明这么多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都是她和江临,霍振国这个糟老头子真的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所以她现在哪怕再担心霍珩突然发起疯来见人就打,为了儿子和她自己的将来,她也要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给霍振国看啊,“是呀,小珩,你爸爸天天担心你在外面吃不暖穿不好,昨晚在飞机上担心得一宿没睡。”
说罢,她在心底祈祷着,千万不要开门,千万不要开门。
要是霍珩这个疯子发起疯来真要打人,霍振国现在的身体情况哪能拦得住他这个年轻力壮的啊,谭婉越想越担心。
没过几秒,她揽着霍振国的胳膊“小珩他说不定不在家呢,我们先”
话没说完,沉重的木门被拉开,霍珩低沉压抑的嗓音响起来“滚。”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对格外恩爱的夫妻,漆黑的眸子里戾气再度翻滚。
霍振国气得咳嗽了好几声“你现在翅膀硬了竟然敢这么跟我和你谭阿姨说话了你也不想想要不是老子你能长这么大老子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要不是老子,你早该饿死在街头了”
谭婉连忙拍了拍霍振国的背,“你别气坏了身体,小珩他现在还小,他还不懂事”
霍振国大声打断她“他还小他还不懂事我看我这个儿子真的是白养了,你看我这些年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钱他呢他倒好整整七年了,一次都没回过家来看过我我本来还想着让他别读大学了,早点到我公司上班,现在他就算是去读大学,老子一分钱也不会给他了早点死在外面最好”
两人一唱一和,不亦乐乎。
霍珩手指动了动,骨骼因为用力咯吱作响,过去那些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不断翻滚上来,方园和霍振国的争吵声、谩骂声,同年级和高年级孩子刺耳又冷漠的声音“神经病快去死”“你死了算了”“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浓重的厌恶、暴躁还有深深的悲哀,这些情绪密不透风地笼罩着他。
他多想亲手一个一个弄死他们啊。
霍珩眼底的理智渐渐被暴戾的墨色火焰吞噬,清隽的脸上闪过一抹狰狞的神色。
他抬步缓慢走向他们,走向将他推向如今万丈深渊的罪魁祸首。
原本他都忘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他们要出现,要一遍一遍地提醒他呢,提醒他早该在十岁那年跟着方园那个女人一起死了。
霍珩漆黑的眼眸布满红血丝,看他们的目光阴狠暴戾,可怖到极点,霍振国心头一凛,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轻颤“你想干什么”
感受到霍珩的不对劲,站在电梯间的向晚心脏没来由地剧烈一沉,脸颊刷的一下就白了,她轻轻喊了一声“霍珩。”
向晚的声音很轻,霍珩却听到了。
是她的声音啊。
梦里无数次出现过,带着他从冗长的黑色梦境慢慢走出来的动听声音。
他身形顿住,长睫缓慢垂下,隔了几秒,他闭了闭眼睛,无比平静地说道“你的儿子七年前就死了。”
顿了一下,他喊了一声“小晚。”
向晚愣了一下,正要抬步走过去,就听到熟悉的机器人欢快的声音,“我来啦”“我来啦”“我来啦”
机器人的机械手上抓着一张单子,向晚近视,离得虽然不远,但是还是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霍珩俯身,从机器人手上拿过那张早就准备好的机票,他阴鸷地笑了“你的钱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多出来的20万就当是我从你那买的一颗便宜精子,现在可以滚了吗”
霍振国看到霍珩手里的支票,脸色顿时变了,这些年,他每年最多给霍珩打款一万块钱,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顾不上思考,再加上心底还充斥着对方园的愧疚感,他怒目圆睁“老子会要你的钱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抓着谭婉的胳膊往电梯间走去。
不行,回去以后,他得找人查查,这些年霍珩不在他身边,都干了些什么事情,他还是个高中生,哪来的这么多钱
谭婉看到那张支票,也处于震惊的状态,就这么呆呆地被霍振国抓着往回走。
路过向晚身边的时候,她精神有点恍惚,只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点眼熟,但是到底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了。
向晚身体靠着墙壁,尽量地避让着霍振国和谭婉。
她一点也不喜欢他们,甚至很讨厌很讨厌这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
有这种父亲,这些年霍珩过得一定很艰难吧。
她抿了抿唇,拎着手上的盒子走到霍珩面前。
霍珩还像刚刚那样站在原地,看到她过来,也没有动。
他眼睫垂着,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清隽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整个人像所有生气都被抽走了一样。
看到他这个样子,向晚心揪着疼。
他现在肯定很难过很难过吧
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他。
默了几秒,向晚将手里装着蛋糕的盒子递到他的眼前,她抬眸看他,嗓音软软糯糯,声线刻意压低了更显柔软“霍珩,圣诞快乐呀。”
霍珩没有接,他喉结滚了滚,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向晚朝他走近了一步,“给你的圣诞礼物。”
霍珩侧了侧身,他从鞋架上抽出一双兔绒棉拖,蹲下身来,他一只手扣住向晚的脚踝,想要给她换鞋。
向晚鹿眸微微睁大,脸毫无预兆地红了,她的脚想往后缩,但奈何脚踝被霍珩抓着。
她小声地嗫嚅道“我自己来就好了。”
霍珩还是没放手,她又挣扎不过他,也只好随他去了。
向晚几乎是秉着呼吸的,等他替她换好鞋子,她站在原地,小口小口喘着气,雪白的小脸被憋得彻底红了。
她随手将门带上后,踩着暖融融的棉拖,朝他身边走过去。
她把手里的盒子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弯了弯唇,说道“你快打开看看你的圣诞礼物呀。”
霍珩没有动,他的眼角微红,喉结上下滑动着,胸腔微微震动。
片刻,他听到自己低哑的声音,带着浓烈的渴望,难以抑制“能换个礼物吗”
他知道自己贪心极了,不肯满足于她偶尔施舍给自己的小恩小惠,他想要的是她的全部。
向晚愣了愣,她抬起手,捏了捏有些发烫发痒的耳尖,“你想要什么呀”
她没听到他的回答,头顶就一道阴影掠过,霍珩像一只热烘烘的大暖熊一样,将自己团团抱住,她感觉到很温暖,同时还有一点窒息感,因为他实在是勒得自己太紧了。
向晚快要喘不上气了,她用力地往后仰着脑袋,拉开一点两人的距离。
“十分钟。”他的声音沙哑,还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恳求意味。
向晚眼睫颤了颤,明白他想要的礼物是什么后,轻叹一声“五分钟。”
霍珩将她抱得更紧了,他的脸蹭着她的脸颊,拼命地汲取她身上的温暖,她身上的香甜,“十五分钟。”
向晚“”
怎么还得寸进尺了
作者有话要说霍霍和晚晚什么时候在一起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