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你别挤我!”
“明明就是我先到的!”
县衙大门外, 人潮汹涌。平日里斯文的书生们你推我挤, 生怕自己落在了后面。
不远处的一间酒楼,张文海和楚辞以及楚小远三人正坐在包厢里, 透过窗户看着外面。
“啧啧, 用得着这样吗?距离放榜还有一会儿, 早看晚看不都能看见吗?”张文海觉得那些书生太不淡定了。
“如果你的腿不要抽风似的一直抖, 我也许会相信你很镇静。”楚辞冷冷地说道。
是谁一大清早就拉他到这个酒楼来的?现在他们已经足足坐了三个小时左右了。
楚小远也有些坐不住了,虽说这里好吃的东西很多, 但他很想出去看一看,往日这个时候, 他都是在外头跑的。
“放榜啦!”
随着这一声吆喝, 县衙大门缓缓打开, 走出来两排衙差,先将人群疏散至一边, 然后由县里的文书大人亲自张榜在县衙东侧的墙上。
他将那张寄予了无数人希望的红纸贴在上面, 然后又在衙差们的保护下进了县衙。
“快快…楚兄你快看…上面有没有我!”张文海腾地站起身,整个人热切地趴在窗口, 身体有节奏地打着摆子,显然是太过紧张而引起的肌肉抽搐。
“张兄稍安勿躁。小橙子在榜下盯着呢, 你若是掉下去了, 下一场府试怎么参加?”楚辞赶紧过去拉他,大半个身子探在外头,万一真掉下去, 那可就成了笑柄了。
“是是,我要冷静,冷静。”张文海在包厢里转圈,他现在万分后悔为了装那啥选择在这边等,早知道他就也去下面榜墙那边候着了,也好过现在抓心挠肺。
下面时不时响起“中了!中了!”的惊喜叫声,但大部分都是唉声叹气,甚至还有恸哭声传来。
小橙子挤在榜下,头发散了,鞋子也被踩掉了,他睁大眼睛往榜上看,仔细寻找他家少爷的名字。
这榜文内呈圆形,正中间写一个中字,然后分内外两圈,内圈取二十人,外圈取三十人。头名以浓墨重写,其他人则顺时针往下以淡墨轻描。
“中了!中了!我家少爷中了!”小橙子大喜,把人一推便从中挤了出来,欢叫着朝酒楼奔来。
张文海听见声音,喜得握拳猛捶桌子,嘴里还不断发出笑声,笑得泪花子都往外涌了。
“小叔……”楚小远下了位置,跑到楚辞身边,拉着他的衣角。
“不怕,张叔他太高兴了。”楚辞看着,其实有几分心酸,现在的读书人太苦了。
张文海虚岁才二十一岁,就已几下考场,此时得中还算是早的,但他仍然欣喜若狂。下面那些人又何止二十呢?不过是抱着渺茫的希望日日复年年的努力罢了。
这科举一途,贫民百姓若走了,那便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少爷,少爷您中了!我看到榜上您的名字排在第七位,上面写着取平安镇张文海这几个字。”
小橙子推开门大喊,然后看见他家少爷风度翩翩地坐在那里,微微蹙眉:“不过是县试取中,有何大惊小怪的。你看看自己的样子,我这里有一两银子,拿着去买衣裳鞋子吧。”
他茫然地看看张文海又看看楚辞,一时之间只觉得两个人重合成了一个,他家少爷不是应该跳起来转两个圈圈吗?为何和楚秀才一般表现?
“还愣着干什么,赏钱不想要了?”张文海大怒,好不容易想沉稳一点却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是怎么回事?
“要要要!”小橙子接过钱,他一个月的月银是二钱银子,这一下就是五个月月钱,谁不要是傻子。“我这就回家去通知老爷和夫人!”到时候,嘿嘿。
“楚兄,我中了!而且是第七名!哈哈哈哈,我中了。”张文海又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突然停住,说道:“唉,也不知道晋阳家有没有人来看榜,刚刚小橙子估计也没精力去找他的名字,要是晋阳真的不中,可怎么办呢?”
“我们下去看看吧,此时人已经散了不少了。”楚辞说道。
“嗯,我这就下去!”张文海说完,飞也似地跑下楼,朝着榜墙冲过去。
“小叔,他还没有付账!”楚小远有些不爽,明明他一直说自己请客,让他们多吃点,结果付账时人就不见了。
他爹以前也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哄着他爹一起去打酒,结果酒打好了,他拎着酒壶就不见人影了,害他那几天都不开心。
“没关系的,咱们先付这一回,下次你张叔保准不会忘了。”
“好吧。”楚小远点头,然后他想了想又说:“其实他不付也不要紧,张叔他挺好的,我们住在他家也没收钱。张爷爷和张奶奶也给了我很多好吃的。”
“小远真懂事。以后对待那些真心与你相交的友人时,也要这样想。”
“那不是真心的呢?”楚小远举一反三。
“坑死他。”楚辞抛下这句话,然后付了账,带着小远朝着榜墙走去。
还没到那里,就见张文海一脸兴奋地跑过来,“晋阳,晋阳他也中了,他名列孙山之位!”
“解元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
因这首诗,后人便用“名落孙山”来形容落榜的考生。却没想到,张文海为了维护方晋阳考倒数第一的面子,竟然胡诌了一个“名列孙山之位”,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我们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晋阳吧。”张文海提议道。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三人从县衙左边往外走。方晋阳家在桂花巷内,离这里不算很远。
“阔之,楚兄,你们来看我啦?还有一个小友,是楚兄的侄儿吧?”
方晋阳坐在院里的椅子上看书,这里不是昨天的那个院子,想必是因为太隔应了所以换了住处。
他的面色比昨天那时好了太多。因为知道了真相,自觉还有希望,所以他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颓丧了。
“晋阳,你一定不知道我等会会告诉你怎样一个好消息!”张文海一脸神秘。
方晋阳也笑了:“是你考上了吧?昨日的题目我做过,你应也能考上的,先恭喜你了。”他的话里只有祝福,没有其他的情绪。
“不是,是你,你也考上了!名列孙山之位啊!”张文海哈哈大笑,等着方晋阳露出吃惊的表情。
谁知方晋阳苦笑了一声:“你别取笑我了,我漏了一题,又怎能取中呢?只听过名落孙山,又何来名列孙山一说?”
“你别不信我啊,榜墙上贴着呢!你的名字和案首排在一起呢!上书永安镇方晋阳,难道这不是你,还有旁人叫方晋阳不成?”
方晋阳眼睛睁大,他侧头看向楚辞,见楚辞也微笑点头,才真正信了。
“哈哈…哈哈哈…我中了!我中了!”方晋阳笑得比张文海还要夸张一些,吓得石头赶紧从旁边跑过来,不知道他家少爷怎么了。
方晋阳发泄了一阵之后,进屋去梳洗,然后出来时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多谢二位特来告知这个消息,今天我做东,咱们好好喝几杯。”
“不忙。”楚辞劝道,“后日便是府试,你们还是要多准备一下才行。而且方兄你身体才好,不宜贪杯。”
这有些扫兴的话却让张方二人都感激地看着楚辞,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这般为他们考虑。
方家人本来对昨日那事弄得有些精神不振,他们从没想过对人太好反而会累及子孙,不由有些蔫蔫的。
那小翠自昨日坦白后便疯疯癫癫的,如今已被送到疯人塔去了,她母亲也被送去照顾她了。
不是他们太狠心,而是断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今日她们能为这个原因断送晋阳前途,明日她们便敢因人反对下毒害命。此等毒蛇便只是盘踞在暗处他们也不能放下心来,只能全了这十几年的主仆情分,交了二十两给疯人塔的看守,让她们得以苟活于世。
今日得知方晋阳取中的消息,一家人的笑意又重回脸上。
……
二月十四,楚辞带着楚小远大包小裹的去了蒙童馆内。今日那里七八岁的孩童尤为多,偶尔也能看见十岁上下的。
沈先生和其他几个夫子坐在那里,每来一个学生,便交给他们家长一个对牌和一把钥匙。对牌上写着舍号,他们要根据舍号去找房子。
蒙童馆一间学舍能住六人,条件不算很好。楚辞看见一个小胖子哭喊着拽住他爹往外走,声称不要在这里。
看见这熟悉的场景,楚辞不由发出会心微笑。现代时,从他住的小区去高中,路上会路过一个幼儿园,那里天天都哭得像是屠宰场一样,不进去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的。
“小叔,到我们了。”楚小远拉了一下楚辞,他发现小叔盯着一个胖子笑了很久,心下不由有些吃味,难道小叔觉得他太瘦了?
“沈先生,楚远来报道了。”
“哦,楚兄。山长已和我打过招呼了,你带着楚远去科举班那边的学舍吧。以及,蒙童馆的束脩为三月一交,一共六两银子。”
那么,蒙童馆一个月就是二两银子了。楚辞有些咋舌,只是启蒙便要这么贵,果然是县学呀。村里的私塾,一个月只需要二百文钱,还可以用粮食柴草相抵。不过,想想教学质量,这二两银子确实也是用得其所了。
楚辞交了六两银子,然后从沈先生手上领了一套书,便往科举班那边走去。
沈秀娘得知楚小远要上学后,便帮他封了一个结实的布袋子。这会儿他背着满满一布袋的书,脸上喜气洋洋的,小手时不时地就去摸一摸。
科举班这边倒不是先生亲自坐镇了。除了夫子之外,他们这里还有教员,教员负责教会学子朗读和检查背书,夫子负责讲解书中的内容。
若用现代的话来说,夫子大概是教授,教员差不多是兼辅导员和班主任于一身的职业了吧。
科举班一月五两,也是三月一交。以往楚辞能免费入学,是秦夫子和书院讲了情,秦夫子出一半,书院免一半。而学舍这里是五钱银子一个月,是包含了洗衣费在内的一类杂费的。
现在楚辞手头并不拮据,自然是要全部付清的。他交了十五两银子的学费和三两银子的住宿费,才拿了对牌和两把钥匙去找学舍。
科举班这里一间学舍住四个人。楚辞他们的名为竹香舍。
楚辞他们到时,房间里已经有人了。
徐管家一脸惊喜地走过来:“哎呀,楚秀才,真是好巧啊!你和令贤侄也住这间学舍吗?小少爷,快来见过楚叔叔和你的同窗,往后你们在一起学习,可要好好听楚叔叔的话呀。”
“楚叔叔好,楚哥哥好。”钟离钰怯怯地打招呼,今日知道要一个人入学后,他在家里已经哭了两回了,好说歹说带过来,如今眼睛还是红红的。
楚辞看着眼前一双兔子眼的小少爷,不由扶额。
他看向一旁笑呵呵的老狐狸,敢问您老人家,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好巧的!!
作者有话要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今天更了8698,离8888有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差距,但也是很吉利的。明天要继续上班了,到时候又要恢复日四了,请大家不要抛弃我好吗qaq,谢谢大家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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