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时值中秋佳节。
济南城齐王府内,悬挂了无数的花灯。
一时间竟将齐王府照耀的灯火通明恍如白日。
诡异的是,如此良辰美景,偌大的齐王府却未有一人赏月作乐。
目之所及,无论是婢女还是侍卫皆行色匆匆。
好似一股无形的阴沉感,正深深的笼罩着整个齐王府。
齐王刘世恒卧房外间内。
嫡长子刘天安、嫡次子刘天璇、庶子刘天胜三人极为难得的汇聚一堂。
外间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美味佳肴。
饭桌上两个造型精美的玻璃酒坛孤零零的放置在美味佳肴旁。
细看之下,竟是那千金难求的沥泉酒。
而此时的沥泉酒显然早已开封,酒香飘满整个外间。
但诡异的是,三人此时面色各异,毫无心情品尝那花费重金购置的沥泉酒。
嫡长子刘天安“腾”的一声起身。
快步走向内外间相隔的一扇房门,想要推开房门查看情况。
却又担心惊扰了房间内的大夫。
“唉!”无奈叹息一声,刘天安返身于外间内踱步。
整个人,显得是那般的焦躁不安。
暗中一直死死盯着刘天安的两双眼睛,在见到刘天安放弃闯入后。
不知为何,竟不漏痕迹的闪过一丝失望的韵味。
许久。
内外间的房门被人从内轻轻的拉开。
“父王如何了!”
刘天安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拉着从内间走出的一白发苍苍大夫的手掌。
身后。
刘天璇、刘天胜不知何时早已起身,双眼、双耳,死死的盯着那名白发苍苍的大夫。
大夫扭头看了一眼关闭的内间房门。
微微叹息一声开口说道:“三位公子还请借一步说话。”
刘天安闻言急不可耐的拉着大夫走出了外间房门。
刘天璇、刘天胜二人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你二人跟上来作甚,还不快去卧房照顾父王。”
刘天安顿住脚步面带不喜道。
“大哥说的哪里话,难道我等便不是父王的子嗣?难道我等就不能关心父王的王体?”
刘天璇丝毫不让略带不满的反问道。
“你!”刘天安张口欲要说些什么。
却被刘天璇身旁的刘天胜打断。
“父王身体情况尚且不明,大哥、二哥此时便要当着外人之面争吵?”
刘天安冷冷的看了一眼刘天璇与刘天胜。
冷哼一声,随即拉着大夫大踏步向前走去。
刘天璇本就深得刘世恒宠爱,且多次扬言要废长立幼。
也正因此,刘天安、刘天璇二人关系向来不和。
‘好在半年前遇到了陈先生,若非陈先生,现如今恐怕刘天璇早就稳压我一头了。’
最前方,刘天安心中不由得暗暗腹诽。
至于刘天胜。
呵,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罢了
对于不知何时开始疏离自己,亲近刘天璇的刘天胜。
刘天安心中向来充满了不齿。
“这种人,竟还想渔翁得利,呵。”
想到陈先生口中的刘天胜,刘天安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
片刻后。
一处凉亭旁。
刘天安冷冷的看了一眼自家两兄弟。
随即看向那白发苍苍的大夫询问道:“父王如何了?”
大夫双眼死死盯着地面,不敢抬头道:“回大公子,王爷......王爷......”
“但说无妨。”
不待刘天安继续询问,身后,刘天璇便沉声催促道。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
此时的刘天璇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呼~”刘天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随即佯装平静道:“说吧。”
至于支开两位兄弟,独自问询情况。
一开始,刘天安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转念一想到,纵使支开,二人也会寻到大夫问询。
这才作罢。
毕竟,这曹大夫可是整个济南城医术最高之人,亦是刘世恒一向以来的御用大夫。
这种人,又岂能轻易灭口。
曹大夫闻言,不顾年迈的身躯双膝重重跪下。
口中大呼:“还请三位公子恕罪。”
“小的......小的医术不精,只能保王爷性命至多一旬。”
“一旬。”兄弟三人齐声喃喃道。
片刻后。
率先回过神来的刘天胜眼神不经意间从刘天璇、刘天安身上划过。
待刘天安回过神来之际,刘天胜迅速恢复成一副难以接受状。
“好了,我知道了,曹大夫早些回去歇息吧。”
待曹大夫远去后。
刘天安冰冷的眼神缓缓从两兄弟身上扫过。
“哼!”冷哼一声刘天安大踏步朝着刘世恒卧房走去。
刘天璇、刘天胜二人对视一眼。
均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不妙。
当二人快步追去刘世恒卧房时。
刘世恒卧房前前后后已然布满了精锐甲士。
显然,刘天安早有准备。
“天色不早了,父王身体欠安,两位还是请回吧。”
刘天安站在卧房门内冷声道。
话音落罢。
不待二人说些什么。刘天安便缓缓关上了那扇象征着王位的房门。
最后十天。
若是连刘世恒本人都见不到,谈何争夺王位?
“走。”
刘天璇面色通红拂袖离去,与其呆在这里受别人冷眼,还不如回去思索应对。
卯时(后世凌晨五点钟。)
天色依旧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色。
刘天胜站在一处院墙旁。
四处张望一番。
见街道四周寥无人烟。
这才飞快的一个助跑。
跳上院墙,再度张望一番,稳稳落地。
林府后院卧房内。
本就睡眠极浅的林士坚在闻得一道轻微的落地声时。
猛地睁开了双眼。
伸手从枕头下拿出一把匕首,握于手中。
放慢脚步靠近房门。
“我。”
房门外传来一声极为熟悉的声音。
林士坚将匕首收入怀中。
缓缓拉开了房门。
“三公子请。”
未问刘天胜前来目的,林士坚径直带路走向书房。
这个时辰过来,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书房内。
“曹大夫说我父王还有一旬时间。”
林士坚刚刚入座,刘天胜便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林士坚身躯一个不稳,重重的落于太师椅上。
眼神中不经意的闪过一丝悲伤,但,很快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三公子打算怎么做?”林士坚开门见山道。
刘天胜端坐于客座太师椅上,身躯缓缓前倾。
“渔翁。”
刘天胜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
随即。
再度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大哥派兵驻守了父王卧房,名义上不许他人惊扰父王。”
“实际上,行的却是防备我等之事。”
“信不信,今日便会有大量官员进入齐王府探视父王。”
“父王口不能言,到时候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刘天胜随意拿起桌上笔筒把玩着。脸上却挂满了冷笑。
林士坚微微点头,脸色沉重道:“二公子打算动手了?”
“呵,父王本就最是疼爱二哥,二哥也一直以继承人的身份自居。”
“他又岂会受这等鸟气?更何况,这还是性命相关之事。”
“想来用不了多久,双方就要真正的兵戎相见了。”
刘天胜目光深沉的冷笑道。
这也是为何他会在卯时才抵达林府的根本原因。
一定程度上,刘天璇之所以能够下定决心,离不开刘天胜的蛊惑。
林士坚眼睑微微低垂。
心中明白,刘天胜此番前来绝不会是想要找个人说说心里话那般简单。
“需要我做些什么?”林士坚抬起眼睑缓缓开口问道。
“暗中召集人马,等我命令。”
刘天胜放下手中笔筒缓缓起身。
林士坚眉头微皱缓缓开口说道:“我手中能够确保万无一失的兵马只有六千人。”
麾下士卒被刘世恒打散充入其他军伍后,仍能召集六千忠心耿耿的死士。
由此可见,林士坚在济南城士卒心目中的声望是何等之高。
“六千?”
“呵,足够了。”
刘天胜淡然一笑。
林士坚说好听点,是他的盟友,说难听点其实就是一颗棋子。
而这样的棋子,刘天胜又岂会只有一颗。
“天亮后我便暗中召集兵马。”
“随时恭候王爷的命令。”
林士坚起身双手抱拳坚定道。
此王爷非彼王爷。
刘天胜闻言瞬间哈哈大笑起来。
起身重重的拍了拍林士坚的肩膀。
低声道:“林先锋此番助我,他日我定不负林先锋。”
话音落罢。
刘天胜哈哈大笑着走出了书房门口。
“恭送王爷。”
林士坚双手抱拳,腰背缓缓下弯。
书房门口。
刘天胜猛然回首。
见林士坚一副臣服模样,这才微微点头彻底离去。
半刻钟后。
再三确定刘天胜已经彻底远去后。
林士坚才缓缓挺直了腰背。
脸上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将书房门彻底关上。
斜靠在太师椅上的林士坚一时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过久。
阳光透过窗纸,映照在书房内。
颇显得那盏在黑夜中照耀光明的蜡烛,是那般的多余。
林士坚缓缓睁开双眼,凝视蜡烛片刻。
缓缓起身,熄灭蜡烛。
迈步走向书房门。
当林士坚一把拉开书房门,彻底迎接门外的阳光时。
不知不觉间,林士坚的脸上竟挂满了笑容。
只不过。
这笑容在阳光下,竟也显得那般的阴冷。
一夜之间。
整个济南城犹如换了一个灵魂一般。
直让济南城百姓感到无从适应。
原本热闹非凡的朱雀大街。
竟在一夜之间变得格外的荒凉起来。
无数士卒手持利刃长枪把守着每一个通往朱雀大街的路口。
一辆辆豪华的马车,犹如无人之境般在朱雀大街上疯狂疾驰。
朱雀大街教坊司内。
三五富家公子打扮的年轻人被络绎不绝的马车惊醒后。
第一时间汇聚在汤植房间内。
直吓得那花魁花容失色。
怎奈何。
这些闯入之人要么是官宦子弟,要么是济南城富家公子,又岂是她一小小花魁能轻易得罪的。
“启年兄,外边这是怎么了?”
“济南城有大事发生啊,适才我看到我家老爷子的马车急匆匆的过去。”
“我家老爷子的马车也冲过去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来逮我的,吓我一跳。”
“启年兄,你消息广知道这是怎么了吗?”
汤植,字启年,济南城汤家嫡长子。
其父汤耀非但有着从龙之功,更是执掌着整个济南城文官的升迁。
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汤植并未直接回答众人的问题。
反而是缓缓起身,揉了揉因醉酒而发昏的脑袋。
缓缓迈步到窗台边,推开窗台朝下望去。
好巧不巧。
朱雀大街上,一辆四驾豪华马车竟急速行驶在大街上。
见到四驾豪华马车的一瞬间。
汤植迅速蹲下身子,仿佛生怕被马车主人发现一般。
一瞬间,原本因醉酒而昏昏沉沉的脑袋,伴随着一身冷汗的冒出瞬间清醒了过来。
“我家老爷子刚刚过去。”汤植惊魂未定的开口说道。
“看来济南城是真的出大事了。”
定了定神,汤植缓缓开口说道。
“启年兄可知发生了何事,我等也好尽早做些准备。”一脸络腮胡子的楚白石急切问道。
与其他几人官宦子弟身份相比。
楚白石的身份就略显的没有那般重要了。
但,其家族仍是济南城第一大富商。
若非如此,又岂能和汤植等人称兄道弟。
汤植眉头微皱,久久未语。
片刻后。
汤植缓缓开口说道:“许是王爷出事了。”
齐王刘世恒自上次大战过后便久居于床榻。
这种事情能够瞒得住济南城百姓,却瞒不住汤植这般真正的上层人。
此言一出。
房间内瞬间落针可闻。
济南王出事了!
亦或者说,死了。
当这个想法浮现在众人脑海中时。
房间内的众人后背齐刷刷的冒出了冷汗。
若是真是他们猜想的那般。
那么,这一大早朱雀大街封路。
众多达官贵人行色匆匆便能很好的理解了。
“启年兄,在下家中还有要事处理,先行告辞了。”
“启年兄,在下家中亦有事情处理,告辞了。”
“启年兄,先行告辞了。”
“启年兄,改日你我再聚。”
眨眼间,房间内的人消失的七七八八。
楚白石脸色惨白的拱手抱拳道:“启年兄,恕罪恕罪。”
话音落罢。
楚白石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房门。
齐王刘世恒若是暴毙,那么接下来的济南城极有可能陷入到内斗之中。
一个是嫡长子,一个是刘世恒最宠爱的儿子。
这二人之间又岂会相容?
一场内乱势在必行。
怕就怕殃及池鱼啊。
今日众多达官贵人行色匆匆,其内,未必没有想着劝阻亦或者控制事态的心思。
汤植快速穿好衣衫。
头也不回的离了温柔乡。
“快!备马!去齐王府!”尚未抵达教坊司后院。
汤植便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汤家富贵靠的是从龙之功,这条龙便是刘世恒。
刘世恒若是死了,汤家富贵势必会大打折扣。
思索至此。
汤植脸上不由得更加焦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