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洁将挡在身前的杂物全部推到一旁,兴致勃勃地朝两人勾勾手指,而离歌和落芷很是配合地拉长脖子,三人头碰着头,沈之洁才小声说道:“今早我爹爹气呼呼地从宫里回来,破天荒连卯都不点了。”
“啊,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离歌问。
“因为皇上昨晚跟北夷公主那个那个了。”沈之洁疯狂眨眼提示。
“那个?那个是哪个?”落芷歪头问着。
离歌用手肘碰了碰落芷,一副很懂的样子,说:“那个就是那个啊,以前我们偷偷去勾栏瓦肆围观过,滚床单的那种。”
“哦。闻言落芷小脸垮下,弱弱地回了句。
而沈之洁则是重重点头,不可置否,接着说:“听说这北夷公主宫裙都碎了一地,裸着身子,天明了都不敢走出皇上的寝宫,最后实在瞒不下去了,皇上才命人送来一条新裙子。现在,估计那北夷公主还窝在皇上的龙床上呢,今早皇上不上朝,昨晚之事又被传得沸沸扬扬,把我家老爹气得胡子都快揪光了。”摸了摸下巴,她假装吃痛地龇了一下牙。
离歌惊讶地张着嘴巴,小脸僵着,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这皇上跟北夷公主怎么就滚到了一起呢?北夷公主的和亲对象不是皇子吗?这下父皇变成了夫君,想想都很变扭啊。
离歌鸡皮疙瘩抖落一地,本想就这件事继续讨论下去,但是她瞧见落芷脸色不太好,便作罢了。
再怎么说皇上也是落芷的父皇,在别人面前议论别人的爹爹,怎么说都是不道德的吧。
尴尬地笑了一下,离歌有些无奈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转移话题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就留在府中用膳吧,下午我们再继续。”
落芷与沈之洁欢快地齐齐点下头,三人一齐起身,手挽着手离开了亭子。
微风轻轻的吹拂,枝繁叶茂的花儿树摇曳生姿,雪白的花瓣飘落,洋洋洒洒的,就像冬日的飘雪一样,将她们落下的脚印,盖了个严实。
正阳宫里,瓷器砸地的声音频频响起。
皇后头上凤钗歪歪扭扭,碎发凌乱,脸色黑紫,眼睛发红,每砸下一个碟子,就破口大骂一声:“贱人!”
她口中的贱人当然是指北夷公主,也就是今早皇上刚册封的雪贵妃。
“母后,您就消停一会吧,北夷那个女人再什么说也只是一个贵妃而已,没有她,还有下一个雨贵妃霜贵妃的,何必要为这件事气坏自己的身子呢?”地上糕点残渣,陶瓷碎片一片狼藉,这好好的正阳宫变成了一个火药桶子,而皇后在疯狂点火,落笙看到这般景象觉得很头疼。
可皇后并不这样觉得,白素心那个女人她太了解了,热衷权利更甚于她,她绝对不会甘于人下。一个小小的贵妃她又怎么会满足,她要的是这六宫之主的位置,她要的是她头顶的这顶凤冠。
“真是个不知死活不自量力的贱女人!”完全没了平日里高贵端庄,皇后像一个泼妇一样骂红了眼。
听了这话,落笙不悦地拧紧秀眉。
在她的印象中,皇后这是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失态,之前皇上无论册封多少女人,她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她的地位至始至终都无人能撼动,这次又是为何这么大的反应?
落笙站起来,给立在后面的安嬷嬷使了一记眼色,安嬷嬷立马会意,将殿内的宫人都领了下去。
待屏退众人之后,落笙才开口问道:“母后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那个女人被册封之事?”
咬紧牙关,皇后冷冷吐出几个字:“因为那个女人肖想的是母后的位置。”
落笙颇为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就凭她?一个无权无势,只靠美貌上位的外邦公主,母后也太看得起她了吧。女儿倒是觉得,任凭她怎么搅动,都惊不起一点风浪的吧。”
“不,笙儿,是你把她想简单了,那个女人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她之所以爬上你父皇了龙床,不仅是为了地位,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报复母后,所以,在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之前,她不会善罢甘休的。”皇后一脸严肃地反驳道。
“报复母后?”落笙不明白皇后这话是何意,便再发起一问:“她好端端的为何要报复母后?”
扫了一眼四周,发现殿内已无外人,皇后便将她与白素心合谋害死信王之事,简短地跟落笙说了。
谁知落笙一听,惊得手里的帕子掉了都不知道,瞪大瞳孔,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问:“三哥,是母后害死的?”
话一说完,皇后便自知说错了话,看到落笙的反应之后,心里心里越加懊恼起来。
落笙虽然生在皇宫里,因为有她的庇护,并没有见过或听过多少黑暗血腥之事,此事一点破,不知道会不会给她留下阴影。
可是,她还是打从心里觉得信王该死,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漫不经心地扶了下微乱的鬓发,皇后说:“笙儿,你喊得这般熟络,信王可没有把你当妹妹看待。他一心想着要扳倒我们冷家,扳倒你的太子哥哥,母后之所以出手迫害他,也是逼不得已。你跟霖儿都是母后命根子,怎么会容忍被人将你们踩在脚底下呢?所以,母后只能先下手为强,永绝后患。”
真的是这样吗?
一想起信王那双总是对她笑眯眯的眼睛,落笙张大的眸子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水,她有些狼狈地转过身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努力地吸吸鼻子,陷入了不长不短的回忆中。
虽说三哥与母后向来不对付,许是因为宫里只有一个妹妹,所以三哥对我还算疼爱。
太子哥哥总会记不住我的生辰,可三哥每年都记得,他总会瞒着母后变着花样送礼物逗我开心,立笈那年,他还不惜得罪相爷,将他骗来与我独处。
这么好的三哥,又怎么会舍得将我踩在脚下?
母后只记得三哥是她的敌人,而忘了他也是父皇的儿子,也是我们的手足,是我们的亲人。
用杀戮来结束心里的怨气,我懂,因为我手中的刀也沾过不少人的鲜血,可是,向亲人举刀,怎么会下得去手。
若是有一天,我也成了太子哥哥称帝之路上的绊脚石,母后会不会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我呢?
殿中错金大鼎里焚着苏合香,淡白轻烟如缕,一丝一缕地散入空中。
落笙被这朦胧的烟雾迷了眼,脸上的泪水斑斓不止,声音像是蕴上了这烟的凉,哑着声音说道:“母后,今年儿臣的生辰宴取消了罢。”
皇后楞了一下,不知落笙为何会突然提起这出,本想要问个清楚,可是怎么都叫不住她。
望着落笙既干脆又决绝的背影,皇后失落地喃喃自语:“孩子,在宫里头,仁慈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啊,总有一天会伤着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