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扶苏有些迷糊,问道:“经络还是那些经络,有什么质上的区别吗?”
碧虚子也在疑惑。老道是个医道上不错的医者,尤其在针灸方面。在太一的世界里,可以肯定的说医武肯定相生,有互为表里的一面,因为武伤需要医道来医;但是有可以肯定的说两者有别,如果完全一样,那么像碧虚子这样的医者当也是武道高手,而事实上老神官不懂武道。
檀先生呵呵一笑,继续说道:“武道是对己的防卫与对敌身体的破坏,是以增强抗击破坏为根本,反之以破坏为枝。也就是说,武道上的经络认知、使用是从抗击健体与攻防破坏上而建立起来的。医道讲究的是修复中的整体性,要去溯源。如一剑伤身后,医要知道剑伤了那些脉络,如何从根源上下药治愈。武道是破坏,而医道是修补,武道讲究的破坏性越大就越成功,而医道是修复性越强越成功,但是修复与破坏相比,就如杯水与车薪相比,医道处于下风。武道需要一成力来破坏其脉络,而医道需要十成力来完成修复。这也就是为什么要淬体,锤炼肉体与养气的原因,在于保护自己。武道中人不要轻易伤害别人,十伤九不愈,哪有那么多的灵丹妙药啊。扯远了,其实归根到底,医武之间在于着重点不同而已。”
碧虚子哈哈一笑道:“檀先生深入浅出,循循善诱。解人之惑,真是师者。此外,亦真是慈悲心肠,从封邑驱散匪徒而不是杀废匪徒即可见一般。”
林扶苏也在恍恍惚惚中明白了一些,不过还疑惑的看着檀先生。
“老神官谬赞,愧不敢当,此中道理不易讲清,我这也是理解皮毛而已。”檀知节对碧虚子谦逊的说道,转而对着还有些恍惚的林扶苏说,“你的药方对常人来说能够促使身体调节,是养体之方,但是说到淬体武道远远不够,无法深度激发经络,真正使宗气、营气、卫气三气或行于脉里或游于脉外,达到炼筋骨强血肉、保卫体表、抗拒外邪。”
林扶苏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说:“晚辈无知,妄谈。”
檀知节笑着又继续说道:“武道的道理虽然听似简单明悟也不难,其实不入武道是难以体会的,就算入了武道不到一定境界不思索其中真意也难以真正理解和发挥境界之根本。这几日我在华府,那堂上堂下那些明悟武道境界的寥寥,往往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明武道岂能致远?东黎武道没落如斯,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呀!”
林扶苏说:“先生,我看华府的人都很厉害啊!今天我看到他们因捉贼而动过手的院子,里面柱折壁断,工匠现在还在修理呢。”
檀知节哈哈大笑,说道:“傻孩子,这不过是花拳绣腿吓唬人的粗浅入门而已,武道高境中击石破山、断崖填壑也不在话下,何况区区的折柱断壁。”
林扶苏听到后既是惊讶,又是神往,遗憾亦有之。
困守在宜阳城一辈子的碧虚子已是惊奇,他见到过半步龙象境,但却从不知道龙象之上还有多少大境界,因为据他所知来宜阳主政的没有越过龙象境的武者。老人如少年般好奇心突起,便问道:“檀先生,我久居这穷乡边城,见识寡陋,不知外事,不知道你能不能给予解惑,说说这武道境界。”
“呵呵,老神官客气,若不嫌弃我啰嗦,鄙人到可以简单说一下前几境。武道有数境,据说练到极处可由武入天道,超凡入圣,不过但听传说中的某人曾达到且超越过,近千年来闻所未闻。武道每个大境界分上、中、下三期,而期中又分上、下品,譬如淬体境即有淬体初、中、巅峰三期,三期内又可分为淬体初期上品、淬体初期下品,以此类推。武道境界犹如眼中长云翳,破一重天,云翳去一些,待到巅峰,则云开见日,目光如电。寻常可见淬体、易筋、龙象三境中人在地方上行走,洗髓境人已是难得一见,其他几境不说也罢,因为在这些人物不会到宜阳这小地方来。”檀知节淡淡叙来。
檀知节大约是触类旁及,突然想到了什么,情绪复杂的望着林扶苏说道:“说到武道我突然想起,你这个病或许并非完全不可治。”
林扶苏不禁木讷讷的呆住了。碧虚子毕竟是老人持重,及时问道:“檀先生有何办法?”
“修丹道。”
“修丹道?”
“丹道什么?先生。”林扶苏傻乎乎的看着檀知节问,其实也问出了碧虚子所想。
“老神官,贵宗玄教宗其宗义内一直有性命双修之说对吧?”檀知节没有直接回答林扶苏的话,而冲着碧虚子问到。
“是。三千教藏,谈天说地,但无非两字性命。”碧虚子虽然疑惑檀知节所问,但依旧正色的回答。
“那请问何为性,何为命?”檀知节进一步发问。
“经藏中各有论述,或云‘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或云‘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或云‘性者,天生之质;命者,人所禀受。’,或云‘性之造化系乎心,命之造化系乎身’等,以老道个人理解当是:‘性为心性、秉性、性格等;命为皮囊、身体、生命。总而言之即是修心养身’。浅薄之见,有辱先生尊耳。”碧虚子引经据典,林扶苏不知道檀先生听的如何,他在似懂非懂的懵懂之间。
“老神官说的极是。其实,天下的修炼其出发点都在‘性命思想’或云‘形神思想’。‘命’在修炼中引申即是武道,诸族皆如此称呼。而所谓的丹道其实是由‘性“引申而来,不过其意不只是老神官说的表层意思,它是说的武道外的另一种修炼,即是修金轮。据说它以身体为鼎炉,以精、气为药物,以神为运用。人族把这种由内而外的修炼称之为丹道。于这种内修各族称呼大不同,人类称为丹,妖族称为禅,精灵称为魂,魔族称为神。”檀知节似乎边组织语言边说,这些话说的语速都非常慢,后来停顿了一下,转而继续说道,“据说修士之初功既是养气炼气,它是由内而外,我想林小朋友是阴毒胶固在五脏六腑和经络里,使之堵塞,气血凝,若是由修性功法从内里加热,先化开阴毒,然后再排出体外,岂不是釜底抽薪。”
檀先生似乎也为自己找了一个好方法而眉开眼笑。
“如此功法何处可寻?”
“这,这——”林扶苏的一句问话令檀先生直接哑了火,瞠目结舌不知如何说下去,好大一会才道,“唉,真是道理好说,现实难做。丹道武道同为修炼,但是它却不象武道功法遍世俗天下,人人可练,它的道统都是或家族或宗门的秘传,要求修炼者它所要求的慧根,据说无慧根者纵是练百年也不得其门。但关于这个慧根是什么恕我无知,因为是秘传的秘法,非我等外人可知的。”
“檀先生,难道他们不行走世俗吗?”碧虚子问道。
“老神官有所不知,他们也行走世间,不过往往隐匿行迹,故而世俗很少能扑捉到他们的信息,或许只有神念堂的神念师们才了解那样的人物吧。惭愧,惭愧!”檀知节遗憾的说。
“先生不必自责,这是命。”林扶苏笑了笑,淡淡的说。
檀知节这孩子能如此平静,未必是看破生死,或许还不知生的乐趣和意义。人生的欲望往往是在人生的路上随行随走而随生的,在这些随行随走随生中有的也随之而灭,但也会留下很多执著而不灭的。欲望不灭,就会使人恋生,有生有死,若看不开死,其实就是看不开生。
檀知节突然想起大郑这些年从妖域沙门宗那些教义,度生死、脱轮回。满足眼前一千个欲望,还是战胜内心一个欲念?檀知节被自己一瞬间的荒诞玄思搞得莫名其妙,心头对自己暗自发笑。他想若是没有那缥缈的欲望,自己恐怕一生也不会来东黎这个偏远的小城,也不会看到一个同沈知远如此神似的孩子,但这个阴毒入肺腑的孩子又能生存多久呢?他不禁又是一叹。
檀知节自然不知道,若说他的悉心介绍让林扶苏心生感激的话,那么这声叹息却让他生出了感动。正当他心神激荡时,檀知节说道:“你的阴毒我帮不上什么大忙,不过我可以传你一张缓解病疾发作时急剧痛苦之方,但究竟这方到底能起多大作用就说不准了。”
林扶苏赶忙拿来笔墨纸砚,但见那檀先生凝思许久后唰唰写出一串药物名,随即在药物名右下标出每种药几分几钱。写完一张药方之后,看了一眼林扶苏,便不假思索的又写了一张方子。待墨干之后,他递到林扶苏手中,说道:“第一张药方是缓你病疾所使用,第二张是促进武道淬体之方,你说你家人练习武道者,不妨一用。”然后他转过头对碧虚子言道:“神官莫怪,淬体之方出自师门,虽不甚珍贵,但师门亦不让轻易外传,就敝帚自珍不给先生验方了。我见这小朋友觉得和他很有些亲近的机缘,破例传了他。”
林扶苏听到这话,随即明白这话不单是说给碧虚子,同时说给自己,药方不得外传。
碧虚子哈哈一笑,未有一点芥蒂的说:“先生哪里话,你传给小星如对老道施恩。小星这孩子是我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如同自己的孙男娣女,我们只有感激。先生怜悯小星,而我却没有能帮上先生的忙,觉得十分过意不去。”转而对蔺扶苏道:“小星,还不赶紧谢过檀先生。”
林扶苏是个透气的孩子,立即明白碧虚子的意思,忙施大礼叩拜下去。檀知节扶起林扶苏,然后对碧虚子答道:“老神官客气,千年来物换星移,沧海桑田,您不知道在情理之中的。”林扶苏心里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便问道:“先生的事,不知小可能否帮的上。不知方不方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