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维擎愣了半晌,然后抬头看顾经年,想要从他的眼神中寻找一些调侃的端倪来。
显然,顾经年不是在开玩笑。
像十年前一样的认真的谈话方式,只是唯一不同的就是,当年好像是他躺在床上,那个时候顾经年坐在他的床沿说,那个姑娘你看不上啊,我看着人挺好的,长得漂亮,身条也好,性格也不错,你不喜欢啊,我挺喜欢的,我要跟她结婚,你可不得以后后悔急眼的呀凡。
顾经年好像每次都是这样,说话做事的时候从来不给你压力,可事情一旦开始了,那就是认真的謦。
他从来不开玩笑。
陆维擎皱了皱眉头,没说话,只是慢慢走到了窗户前。
可他再也不是十年前的陆维擎,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大哥,真的吗?”
他挑着眉梢,似笑非笑,“我从不跟我弟开玩笑。”
“哥,你真的是我亲哥,大哥,这回算我欠你的,往后只要你需要的地方,水里来,火里去,你说一声,我绝对不含糊。”
陆维擎闭了闭眼睛,攥紧了拳头,从小到大,大哥从来都不要要求过什么,这是第一次,他向他,也是像陆家人提要求,他要就此食言吗?
可他要的是甘愿呢!
十年前,父亲发生了意外。
公司局势也在那时发生动荡,动摇根基。
父亲多年的好友只要一个女儿季遥跟他是中学的同学,季家那么大的家业,季叔叔也一直在给女儿寻找一个好的归宿。
在陆家出现了问题,那位季叔叔也存了对女儿的一份心思,家族联姻,双方互惠的事情。
在陆家,大哥陆经年在很早之前就有了自己职业的选择,那就是当一名医生,母亲不是大哥的亲生母亲,对于大哥的选择从来只有支持而不反对。
二哥陆西遇,姥姥那边没有合适的男孩子打理家业,十五岁送出国后,那些大姨二姨们早已给他的人生做好了规划。
而唯一适合的就是他陆维擎,跟季遥是中学同学,年龄相仿,最后有可能继承陆家的家业,就成了不二的人选。
跟奶奶抗议,“我不想结婚,我才23,就让结婚,太早了吧?”
奶奶一连严肃,“你爷爷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有你爸爸了,你现在不结婚,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皱着眉头看着奶奶,然后看向母亲,母亲几乎是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想管公司,我也不想结婚,我有我的人生计划,你们爱找谁找谁去。”他拂袖而去。
而身后传来奶奶的声音,“我告诉你,你是陆家的孩子,除非你不姓陆,不然你这个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这是第一次,他跟家里闹得这么僵。
他甚至有种想要离家的冲动,陆家人,看着风光无限,却有着常人无法体会的无奈。
他怎么闹过,不去上学,甚至绝食,都不管用。
然而,就在两个月后,他躺在床上准备抗争到底。
回来两个星期的大哥推开他的房门,坐在他的床沿,“你三岁啊,闹绝食,有点出息行不行?”
他背对着他不说话,皱着眉头,心里的不痛快,没出发泄。
顾经年拍了他肩膀一下,“行了,多大点事儿啊,出息。”
“那姑娘你看不上啊,人漂亮,也白净儿,身段也好,听说脾气还好,你不喜欢啊,我挺喜欢的,我要跟她结婚,你可不得以后后悔急眼的呀。”
他腾地从床上坐起来,“你说真的?”
“那姑娘天天来咱们家,想要见你一面,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我觉得挺好啊,我这做哥哥的不能跑你后面去不是?”
“哥,你真想跟她结婚啊?”
“没法啊,你又不喜欢人家,人巴巴的想要嫁到陆家来,只能委屈我咯。”他道,叹了口气。
陆维擎像是整个人松了口气。“哥,你真是我亲哥啊,这回算是我欠着你的,以后什么事儿您言语,上刀山下油锅的,我绝不含糊。”
陆经年瞥了他一眼,“这可是你说的呀,这可是你欠着我的,等着我什么时候想要让
你还的时候,你可不许赖账。”
他拍着胸脯,“哪能呢,放心吧,我不会赖账的。”
“那好,从明天开始跟季家的大小姐约会吧,你好歹把人约出来,我才能跟人相处相处看看,人实在是要对你满意的不行,我也没法子,要是你们两个人都没有那个意思,这个做哥哥的才能解救你。”
他佯装答应了家里的要求,约季遥出去。
直接跟季遥说明了来意,陆家是不是非他不可。
季遥只是笑,如果有意思,还用等到几天这种被动的局面吗?
她也只是不想太让父母为她的事情操心罢了。
后面的事情就顺利成章的交给了大哥。
后来,就听大哥说要跟季遥结婚。
可陆经年娶季遥的过程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并不是陆家换个人就什么事儿就没有了。
不用说季家,就连奶奶都大为动怒。
显然曾经陆经年为了他,把事情做足了戏,把所有的错事儿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指着陆经年的鼻子,“你都这么大了,怎么就不靠点谱,你弟弟的女朋友,你也抢,我们陆家没有你这种不孝子。”
陆经年索性也不孝到底,“我就是要娶季遥,无论你们同意不同意,那我就不姓陆了,从今天起我跟我妈姓了,我姓顾了。”
那个时候,他改姓顾。
季家人看他的态度那么强硬,心想只要他对季遥好也就什么事情都可以妥协了。
如果事情可以这样发展下去,大哥跟季遥结婚生子,他或许今天可以毫不犹豫的拒绝,可事情的变故发生在父亲过世后,一切都是他所见到的那个样子,也造成了大哥跟季遥一辈子的遗憾,或许也导致了今天他根本无法开口拒绝大哥这个请求。
他站在窗前,想了很久,仍然无法发出声音来。
顾经年已经下了床,他转过身来,“哥,除了甘愿,什么都可以,我的命也可以。”
顾经年看着他,许久,陷入沉默,许久之后,他才道:“维擎,你去美国跟我说,要给你老丈人看病,我看到甘愿的那一刻,我知道你们结婚了,你知道我从小什么东西都让你,什么也不会跟你抢,只要是甘愿的选择,我从来都不曾干涉过,她十六岁算是跟着她母亲到的澳洲,我在医院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不曾觉得这个女儿有什么特别,长得干干净净的,很是漂亮,没觉得她特别,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就像是个没人要的小姑娘,每天除了守在医院里看着母亲治疗就是偶尔捧着书本在医院的长廊里看书,再然后就是等着黎衍来接她,有时候黎衍没来接她,她就睡在她母亲病房的外面,后来,我把她带回家,她很安静,更多是很可怜……”
陆维擎皱眉,这样的十年,如果当初他细心一定,是属于他跟甘愿的。
可命运却总是这样交错,把她送到大哥的身边,他不知道这样的纠结是不是在惩罚他当年的“始乱终弃”,可显然这样的过往,足以刺痛她的心。
“我尊重她的选择,也尊重她的任何决定,这十年里,我从未强迫过她任何事情,当然,包括她在等你,在知道你们结婚后,我以为我跟她的缘分就此终结,可有一次,她手上滴着血来医院的时候,我告诉我自己,我说顾经年,你忍一忍,等有一天,你的心因为她痛的无法呼吸的时候,无论那个人是你的谁,我都会带她走,这一次,我要带她走,不仅是因为她,也是因为我自己,我不想在她无助难过的时候,没法守护她,我想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肩膀……”
陆维擎不由皱起眉。
顾经年继续道:“她曾经问过我,我之所以对她好,是因为她是我老师的女儿,还是因为她曾经替我弟弟生养过一个孩子,我今天把我的答案告诉你,我的老师在临终前托付我,要让我照顾好她,我答应,因为要信守承诺,我也心疼她一直在等着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头发现她的男人而心疼,可我更想好好的让她好好的把手交给我,让我给她下半生的的幸福,我可以信守承诺,也可以心疼她,照顾她,可前提是我首先因为她这个人的存在而让一切都变得心甘情愿……”
“可维擎,你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不在她的身边,不论出于什么理由的理由,可结果,同样也让我难受。”他深吸了一口气。
“维擎,无论你承认与否,在陆家,你是个多幸福的
孩子啊,可你似乎从来都不珍惜你的幸福。”
或许,这是顾经年对他说得最重的一句话了。
陆维擎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松开,再用力地攥紧,反复,隐忍许久,他终于开口,“大哥,你说过,甘愿……愿意跟你走,如果……如果甘愿选择的是我,你怎么办?”
“如果她选择的是你……我当然会尊重她的选择。”
陆维擎看着顾经年,眼眶微微一红,别开眼,“我不想让她离开我,我想弥补她,可我也不想让你难受。”
头一次,陆维擎觉得这么煎熬,这么难受……
选择,原来,有时候让人感觉到这么恐惧……
他头一次害怕甘愿的选择,如果甘愿真的选择了大哥,他要怎么办?
他没有忘记,甘愿在梦里也嚷着要跟大哥离开的。
大哥虽然告诉他,要让她尊重甘愿的决定,可他那里是让甘愿在做选择,分明是已经笃定了甘愿一定会跟她走,这样的笃定是源自他十年里对她的了解,可他呢?
赌一把?
赌什么呢?
赌十年前她情窦初开,对她的感情,还是赌时然一把,他们之间的这个孩子呢?
可好似一切赌上都毫无胜算,如果没有这场意外,甘愿会什么时候告诉他,他们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显然,最近发生的事情,她对他太失望了。
他要怎么挽回?
门外传来两个人的谈话声,“我们能去吃饭吗,我好饿,或者我让三叔给我重新做点吃的,看着好好吃的样子,你觉得呢?”声音是时然的,却始终都没有听到甘愿的回答。
两个人进来房间,甘愿看到顾时然下床,皱眉,“你怎么下来了,还生着病呢?”
顾经年失笑,“我休息休息就可以了,是不是这些年没见我这么晕过,吓着了?”
甘愿:“……”
陆维擎看着甘愿,道:“我回公司一趟,有事情了,给我打电话……”
【啊呜,我又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