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地望着那伙强盗嬉笑着扬长而去,曾明与老妻抱头痛哭。
刚过浮桥没多久,一伙盗贼突如其来地将他们身上所有钱财衣物搜刮干净,连吃食也不放过,简直丧尽天良!
此处,离家乡还有几百里路,莫非要与老伴饿死在这荒原上吗?
曾明欲哭无泪,刚刚丢了将作监的差事被勒令返回故里,哪成想官道上会遇见劫匪?
无可奈何之下,两人只得返回浮桥,但没有特别许可,任何人不得过河!
于是,有好心人“指点”:韩记可以提供衣食住行,可暂时栖身到荒原中的营地。
就这样,两位老人抱着一线希望,跟随着流民抵达韩记营地。
李道一霍然站起,拿着纸片带着助理,一路跑到临时安置点,在人群中找到曾明夫妇。
接待室内,李道一恭敬地端茶送水嘘寒问暖,简直比子侄辈还要亲。
曾明与老伴懵懵懂懂地洗漱吃喝之后,又怯生生地问道:“这位军爷,您到底有何吩咐?”
这已经是第三遍了,但前两次李道一都笑容可掬地说不急不急,现在对方吃饱喝足,可以谈谈正事了。
“曾阿伯,您确实是朝廷将作监大匠?”
“回军爷,确实如此。不过,不是我私逃出来,而是被遣返回籍……”
说着,曾明拿出了将作监给的文书。
经过近三个月的扫盲,李道一能认识一些简单常用的字,在经过助理讲解,终于确认曾明确实是犯了错,被遣返回乡的将作监大匠。
看着对方较为恭敬,曾明最后不免发起牢骚,说犯错的事已经有段时间,而且不归自己的班组,不知道得罪了哪位上官,故意找茬辞退自己,又遭到强盗,实在是太倒霉了。
李道一忽然问道:“曾大匠,若是去了您的贱籍,另外给予丰厚的酬劳,您是否愿意加入韩记?”
曾明不敢置信,若非泼天大的功劳,匠户终生是贱籍,韩记不过是一介商会,还能通天?
李道一拿出自己的户籍,讲明自己原本就是铁匠,加入韩记不过两个月,现在已经是平民了,而且还担任乡兵营工程部部长,官职抵得上指挥使。
曾明与老伴反复看着那张普普通通的户籍,这可是他们一生梦寐以求的事情,老家还有儿孙,就算自己没多少年岁好活,可给子孙留下一个平民户籍,死了也值得。
所以,李道一最能体会匠户们的心理,直接拿出杀手锏。
曾明与老妻商量过后,觉得既然韩记是禁军乡兵系统,而且自己又被将作监辞退,便决定加入韩记,跟着李道一干。
炼钢炼焦拖延了太久,于是,李道一有些迫不及待地提出若干关键问题。
曾明作为东京将作监的大匠,不仅技术活出色,对于炼焦炼钢可称得上专家中的专家。
不得不夸赞郁黄门,挑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三下五除二,曾明就解决了炼钢攻关中的技术难点,听得李道一心悦诚服。
这玩意对自己难如登天,在曾明看来简直就是吃饭喝水一般容易,内行就是内行!
于是,李道一直接将曾明夫妇接进北营,专门腾出一间屋子给他们居住,还让勤务员准备好一切生活物资。
于是,第二天,在曾明的指导下,彻底改良炼焦炼钢流程,石墨作为耐火材料也得以正确使用。
曾明拍着胸口保证,五天内,保证可以炒出钢水。
李道一感觉这完全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总算对得起会长的重托,于是早晚侍候的更加殷勤。
就在,李道一好吃好喝招待曾明进行科技攻关的时候,作为纪检组组长的钟福却陷入麻烦之中。
麻烦的起因很普通,甚至家家户户都会有。
齐紫烟如愿以偿地荣升为民政部助理,统管十个棚屋,但她的丈夫穆文却在工程队做了一名队员。
韩记营区提倡男女同工同酬,因此,齐紫烟的待遇薪酬都高于丈夫。
而且,由于地位差异,正式场合夫妻俩见面,低阶队员的穆文必须按照规定先向助理级的齐紫烟敬礼。
在男尊女卑思想的熏陶与传统下,穆文渐渐表现的不平衡,经常与齐紫烟发生争吵,甚至还出现了殴打情况。
很快,民政部发现齐紫烟的不正常伤势,既而了解到穆文习惯性“家暴”,进行家庭纠纷调解时,穆文更是恶语辱骂齐紫烟,捕风捉影污蔑她不守妇道,指责其与民政部男性上司及同僚如何如何,当场提出和离。
齐紫烟为此大哭不止,民政部经研究认为穆文一时气愤,故而建议双方冷静几日再做协商。
只是,穆文当时闹得沸沸扬扬,齐紫烟绯闻事件使得民政部声誉大受影响,故而纪检组受命调查民政部这几名骨干,是否真的与齐紫烟发生过不正常关系。
正是这样,钟福才有机会认识齐紫烟。
展开常规调查时,钟福发现穆文所说的那些事情根本是子虚乌有,甚至可以说是凭空臆想出来的。
而他在听过齐紫烟的讲述后,觉得对方实在是可怜,于是便想着帮助她说服穆文。
但,如同疯狗一般,穆文开始将矛头对准钟福,指责对方觊觎齐紫烟的美色,并当场搬出了配给齐紫烟的小竹屋。
夫妻之间有了矛盾,赌气闹别扭,离家分开过,都不是新鲜事,所以见穆文在气头上,众人也就没在意。
就在当晚,齐紫烟以感谢帮助为由,准备了一桌酒菜答谢钟福。
钟福也没多想,于是赴宴,但等他醒来,却发现居然和齐紫烟睡在一个被窝里。
喝酒误事!
这是钟福的第一个念头。
深知韩记条律森严的钟福,犹如五雷轰顶,韩逍遥将检察重任交给他,他居然稀里糊涂睡了人家老婆……
就在忐忑不安之际,齐紫烟却安慰他,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只要两人不说出去,无人知晓。
于是,鬼使神差,钟福穿上衣裤匆匆逃了回去。
但,钟福内心无比纠结,其痛苦来源于辜负了韩逍遥的信任。
他试着写自首报告,写了一遍又一遍,但最终还是撕成了碎片。
看着满地的纸屑,钟福仿佛能看见,自己全身鲜红的血液,逐渐被乌黑的墨汁浸染。
走在路上,他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听见别人闲聊,他似乎能感觉到别人含沙射影地提醒自己。
坐在纪检组的公舍内,每一次门外有人走动,他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一看……
当小娟休息日来看望钟福时,吃惊地问道:“福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我带你去医护院找大夫……”
钟福很想说,这是心病,医护院根本没法治。
勉强笑了笑,钟福回答:“最近事务太多,熬夜熬的…”
小娟最近在学习做饭做菜,将提篮中的饭菜一样样放在钟福桌上,关心地说道:“上次伤得那么重,还没好彻底就急着出院了,可别那么拼命啊!我给你做了炒豆芽、焖肉和蛋花羹,快多吃些补补身子。”
钟福拿起筷子时,招呼小娟一起吃:“阿娟,你也吃啊?”
小娟却忙着帮钟福收拾公舍。
“唉,你们男人就是喜欢弄的乱七八糟,三天不见就像猪窝,福哥赶紧先吃,我收拾好了就来!”
钟福更愧疚了,往日香喷喷的饭菜,今日吃到嘴里根本尝不出咸淡。
而,僻静处,穆文笑着对齐紫烟说道:“做得好!只要抓住把柄,不用急于逼迫钟福,他是韩记的核心人物,要用到关键时刻!
当然,也不能置之不理,隔三差五去他面前露个脸,如若有机会,可以多陪他亲热几回,只是别被人发现了。
只要能将他掌握住,韩记对于我们而言,就没有任何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