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里忽然窜出一股腥风直扑姬亶。四人还没反应过来,二傻已经挣脱了巫鸩,箭一般迎上去,一口咬住了那团微微发亮的东西。
那玩意被它一吓,在地上转了个弯便要逃。二傻呜呜叫着,不依不饶撕扯住不放,俩东西滚在一处撕咬着向草丛里碾去。
木头再顾不得别的,掏出火石咔咔猛打,弃来不及制止,他就已经点燃了一把枯叶,正举着往二傻那边照。火焰不大,枯叶几下就燃没了。但就这一瞬间的光亮,大家都看清了:二傻按住的是一只有硕大尾巴的红狐狸。
火光一闪而熄,那只狐狸狡黠的眼睛眯缝一下又瞪大,在黑暗中继续与二傻厮打。
木头还想再点火,被弃扯住。巫鸩漆黑的眸子在黑夜里闪闪发亮:“有办法了。”
弃还没明白过来,就见她左臂一振,叮一声脆响,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那只红狐狸僵在当场。巫鸩叫人拉住二傻,自己再次挥臂,那只狐狸原地转了一圈,幽怨地吱吱叫了两声,便慢吞吞地往草丛里走去。
“跟着它。”巫鸩说。
弃了然,拉着巫鸩小心跟了上去。姬亶见识过这控兽术并不太惊讶,只有木头惊得一面走一面叨叨个不停。
狐狸不会游水,所行一定是林间草丛,跟着它走就能避开湖泽。加上木头指的大概方向,狐狸很快带领大家绕过湖沼水泽,到了岸边大陆上。众人穿过漫长一片竹林,一条绵延开去的火光出现在半空中。
弃说:“到了。”
见前方果是城垣,巫鸩反手一挥,丁零两声。那狐狸嗔怨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扭着大尾巴一摇一摆往草丛中土洞里去了。二傻哼了一声蹲坐下来,姬亶轻声道:“弃大哥,接下来怎么办?”
不料弃也蹲了下来,一面扶着巫鸩坐下:“等。”
等?等什么?
再问,弃不说了。姬亶和木头也只有坐了下来,一夜劳顿,不一会儿俩人便开始打盹。已是快到夜尽,漆黑的苍穹开始微微泛蓝。云层被风吹得散开,地上已经隐隐可见轮廓。弃没有合眼,紧紧盯着高处。
风拂竹林,竹叶沙沙作响,忽有一声奇怪闷叫悠扬而起,非狼非豹中气十足。巫鸩原本困的恍惚,这下猛的清醒过来四下张望:“什么声音?”
弃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给你看个玉门山见不到。”说着携她起身,向外走了几步面朝湖泽处站着。
不一会儿,但见远处蓝色雾气中缓缓现出一个影子。那轮廓硕大无比看不真切,巫鸩想要再走近些,弃拉住她:“再等等。”
雾气粘稠难以流动,那大兽半身都隐在雾中,只有身子上半部若隐若现。渐渐地,那轮廓清晰起来,起先是一个浑厚的脊背从雾中凸显,然后是硕大的脑袋。
那大头看上去似豕非豕布满褶皱,一对黑色圆眼往这边转了一下,忽地抬头扬起一根长长的管子。接着一声长长的嗥叫声响彻狂野:“昂~”
原来那长管子是它的鼻子!巫鸩又惊又喜,不由自主就向自己左臂摸去。弃一把按住她:“干嘛?你是不是想控制它?”
巫鸩使劲点头,满脸都是期待:“我想让它过来给我骑。”
弃噗嗤一乐,低头吻住她脑门。巫鸩甩手探脚还往前蹭,被他拽住:“不许去!别当我看不出来,你现在控个狐狸都勉强。这么大一头巨兽非把命搭进去不可!”
巫鸩一愣,捂着脸哼了一声嘟囔道:“管得倒宽……这到底是什么兽啊?”
“这是象,亳与殷都时常有象群出没。”
像是为了验证这句话,另一头象出现了。这一头更大,鼻子两边生着长长的獠牙,它用鼻子去勾第一头象。两头象的鼻子你来我往嬉闹了一阵,鼻子挽在一起慢慢走开了。弃拥着巫鸩目送它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雾中,二人久久无言。
“那个……咱可以走了不?”身后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二人一回头,就见木头和姬亶拉着二傻歪着头站在他们背后,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真扫兴。巫鸩翻了个白眼,往弃的怀里又拱了拱。倒是弃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一声岔开话题。
“亳城戍卫天亮前会有一次换防,那个时候他们的防备最松。再过一会儿,咱们得爬绳梯上去。”
姬亶很配合,顺着说下去:“那绳梯在哪?”
弃一指竹林外:“岩壁下,我刚才已经找到了。一会儿人得爬上去,狗肯定不行,你看二傻怎么办。”
木头舍不得二傻,把它留在这里又难免吠叫引起城上戍卫的注意。姬亶俩人围着二傻蹲在一边想办法去了,巫鸩看着弃欲言又止。
那绳梯是弃上次设局留下的,这么久了居然还藏得好好的。弃察觉到巫鸩的目光,轻轻在她肩膀上一抚,问:“你的肩膀怎样?能不能爬上去?”
巫鸩哼了一声:“小看大巫朋给的草药?放心,已经没事了。”弃笑了笑,巫鸩蹙眉忍了忍,还是问出了口:“你怎么打算的?现在可以跟我说了。”
上一次弃还是小王,手里有一支整师的兵力,到最后却连子画的汗毛都没摸到。这一次加上弃自己也只有四个人,怎么跟一整座亳邑对抗?巫鸩精于谋略,觉得弃敢来亳邑肯定是已经有了什么计划。
不料弃摇了摇头:“没计划。”
巫鸩的脑袋向后一拗。
“布局的时间越长,变数就越大。幽陷在王宫,绮儿生死不知,我没有时间再布一局了。进了外城之后,我就伺机潜入内城刺杀子画。”
巫鸩看着他不说话。
“以前的暗桩画过亳城的外城地形,我记得有几个小邑可以接纳外族人。咱们先在外城藏下来,再伺机搞清楚内城地形。”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巫红就在亳邑做大巫祝,她肯定能弄来内城地形图。巫鸩想借助她的力量帮弃混进内城,但是弃坚决不同意,也不准巫鸩找她。
“为什么?”巫鸩莫名其妙。
“不为什么!我就不想让你见她!”想到巫红可能对巫鸩索过吻,弃就一脑门子邪火。他一伸手,捧着巫鸩的脸在那朱唇上擦了又擦,直到被巫鸩一脚踢开。
俩人闹腾了几下,天色愈发亮了起来,彼此已经能勉强看清对方的五官了。巫鸩还想说什么,木头却背了个什么东西过来了。姬亶在一边扶着,那玩意还哼哼唧唧个不停。
弃乐了,原来木头脱掉上衣做了个兜布,把二傻裹着背在了背上。一眼看过去,木头的左肩多了一个狗头,身后还有个狗尾巴一甩一甩的。
“绑结实点,别爬到一半把狗摔下去。”弃说完也没觉得不对,巫鸩立刻接过话:“对,谁摔下去谁是狗。”仨人一起瞪她,巫鸩混不在意,甩甩手走到一边去了。
亳城的城墙下面是历经千年堆积起来的黄土岩层,风雨侵蚀成一层一层的土面上盘踞着经年的蔓生植物,郁郁葱葱繁茂无比。天色越来越淡,四个人不再说笑,紧贴着岩壁藏在草丛中,静静地听着头顶上岗哨的声音。
许久,深蓝的天幕渐渐褪色。弃听见头顶上模糊几声金属碰撞声,便伸手去拽那岩壁上的藤蔓。其他人瞪大眼睛看着,就见一根胳膊粗细的麻绳被他拽出藤蔓。
“绳子上打有结,踩着绳结向上爬。我先来,妖精第二个,木头你背好二傻跟上,姬亶殿后。”
交代完毕,弃向上看了一眼,双臂一擎,开始向上摸索着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