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情仇,有情仇的地方,便是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矛盾就诞生了,天罪古地诞生千年以来,古地的生灵换了一批又一批,青草萋萋的荒城一般,枯荣之中又再显勃勃生机。
侯青家至从先生玉捡出手以后,便是没了骚扰的人,估计就算再有外来者想要出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侯明亮站在自家屋子下,看着前方一个有些笑容的青年,眼中有着一丝明灭不定的担忧。
该来的,并没有揭过去,毕竟盘山门还是惦记着那本神火大典。
跟着年轻人一起而来的,还有一位中年人,此人身穿一件浅蓝色长袍,头束方巾,看来是一个有素养的人,一动一静之间,极为从容和客气,并没有故意显露一丝山上人的尊贵。
至于站在中年人身前那个年轻人,到是一个没皮没臊的主,身为盘山门的当代年轻一代的大师兄,却是毫不在意盘山门和侯家的旧怨,一连好几天,亲自上侯家来帮忙。
如果只是这么做,侯明亮其实还是不会有好脸色。
不过接下来的事,却是让侯明亮颇为诧异。
年轻人先是自己动手修葺了侯家的祖坟,亲自在侯家老爷子的坟前上香,叩头认错,侯明亮当时就在一旁,看的出来,那个少年并不是只是做做样子,三叩九拜,每一下都磕的坦荡荡,在侯明亮看来,比起上香的侯青,这个少年更像自家爷爷亲玄孙。
不过中年汉子到是并不会因为这一幕,而对少年有丝毫好脸色,在他看来,少年整的这一出,到是更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明显没安好心。
不过少年做了这些,却是只字不提自己的好,而是对着侯明亮作揖,转身离开了兔子坡。
不久后,少年每天亲自来侯家,除了帮助侯明亮夫妇外出劳作之外,还凭着自己读过不少关于山上灵兽豢养的方法,和原先有芥蒂的侯青关系变得颇为融洽。
看着和自家儿子混在鱼池边的那个年轻人,中年人就默默的站在侯明亮身旁,两个中年人,本来毫无沟通迹象的局面,这次却是被侯明亮打破。
“你们也是盘山门的人?”侯明亮问道。
“是,至于原因,想必你也知道。”中年人到是并未绕弯子,反而直接说道,如此这般,让侯明亮却多了几丝好感。
侯明亮就是一个凡人,对于他而言,山上人是如何光景,他并不知情,也不打算知情,不过盘山门这件事,汉子心中明了,肯定是绕不过去的。
“你们和之前那两人,到是不像一个宗门的!”侯明亮口吻里有一些讥讽。
中年人并不为意,一根藤上的葫芦结出来的葫芦还有大有小,况且就中年人看来,如果真说来,尤青青当时那做法,确实太过狂妄了。
“如果他们也像你们这样,或许这件事早就善了了!”中年汉子摇了摇头,有些感慨。
这是中年人接触侯家人,接触这个中年汉子以来,第一次看到侯明亮露出这一丝感慨的神色,中年人想起了自家徒弟前夕日子对他说的一番话。
“这世界上,所有恩怨就像一条绳子,你不要只盯着绳子上的结,还要看绳子的两端,往两边拽,只会让结越来越紧!”少年盯着侯家大门,露出一丝思索。
中年人当时并不明白自家弟子的那番话,如今跟着自家弟子,看他做了那么多,中年人有些明白了。
或许对于江启封而言,修行登高是一件事,红尘涉世又是另一件事,对于前者,江启封可以懒散对待,然而对于后者,这小子又是颇为喜欢钻研经营,或许和盘山门那位当代仙子而言,自己这徒弟的修为,估计拍马也赶不上,但是要说这人情世故,到不是中年人豪言,在盘山门里年轻一辈中,真是无敌手。
“当年,是我们盘山门有错在先,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是一个事实!”中年人缓缓说道,这件事,还不是他
想通的,反而还是自家弟子江启封在一个雨夜与他这位师傅聊天捋清楚的。
侯明亮本来有些放松的手,此刻却是紧了紧,不过中年人看向身旁这位不知深浅的修行者,看到对方眼中的那抹愧疚,侯明亮却是又松开了。
“一笔糊涂账!”侯明亮颇为叹息的道。
中年人也明白侯明亮言下之意,他盯着侯青说道:“你可想过,让你儿子入我们盘山门?”
侯明亮闻言,本来有些复杂的目光里,却是露出一抹迷茫,他不知道这位中年人的意思。
“你也不比如此惊讶,当年你家老爷子,如果那时候和我们盘山门好好交谈,凭他的本事,或许在盘山门早就是一位长老了!”中年人口气之中到是多了很多惋惜。
“当年老爷子凭一手神火照天的手段,驰骋天穹的时候,我那时候还只是一个盘山门的小弟子!”中年人眼中有着一抹崇敬。
中年人汉子揉了揉一些发酸的眼睛,当年被盘山门的山上修行者追杀的时候,可没有人给他,或者给他爷爷,说过这些事。
“就算这样,盘山门会接纳我儿子?”侯明亮口气有些冷,毕竟这几十年的恩怨,真的说来,能就这般放下?
中年人颇为不在意的说道:“说句让你心寒的话,其实你家和我们宗门的最根本恩怨,只是因为神火大典,而之所以当年追杀你家老爷子,也是怕神火大典外传!”
“假如,侯青能带着神火大典回盘山门,再加上那尾有望跻身二品大道之境的红鲤鱼辅助,你家儿子在盘山门的地位,或许就是上次那位盘山门当代仙子也比不了!”中年人说道这话,并无丝毫隐藏,而且他的话还只是他保守估计说出来的。
事实上,就算侯青不带神火大典回盘山门,就只是凭这桩红鲤鱼机缘,便是会得到盘山门鼎力培养,一个二品大道有望的修炼种子,不大力培养,盘山门离宗门衰落不远矣。
侯明亮心里还是有着忌惮,当日那位仙子来势汹汹,信誓旦旦,如今这位中年人一言一语,真能决定那么多?
看着侯明亮犹豫的眼神,中年人并未让侯明亮急着下决定,他看了看侯家,然后说道:“我真的很想说一句,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侯明亮有些蹙眉看向中年人,中年人却是笑道:“鸡窝里飞出金凤凰!那个孩子,注定不会平凡的!”
看着中年人的背影,侯明亮有些恍惚,说了么多,还是这句话最让他震动,倒不是说中年人目中无人,只是侯明亮心里显然也有这个念头。
黄庭玉最近经常带着自家外公在村子里闲逛,一来这是自家这个突然出现的外公的要求;二来黄庭玉也很想问问自家外公那个碧波潭是一个什么地方。
身为黄庭玉外公的崔永善,初到黄家的确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心情也是极度愤怒,不过在看到黄庭玉后,这个冷面阎罗到是真有了为人外公的慈祥,除了心情大好之外,甚至不常笑的脸上,如今也会挂起一丝笑容。
不过黄庭玉却是自家外公还是不要笑的好,不笑的时候还只是让人觉得压抑,但是要笑起来,就会让人觉得胆寒。
崔永善也算是难得享受这种宁静而又美好的农居生活,况且天罪古地还是一个灵气盎然的地方,对于他一个五品灵修而言,到是颇为裨益,想到这里,崔永善也算没有白白花去那两袋青玉币。
看着走在前面的黄庭玉,崔永善内心其实颇为感慨。
在碧波潭这种时时刻刻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生活的日子,这天罪古地可算是人间仙境了,不过崔永善却是并未因此而觉得就应该留在天罪古地,想想这古地即将到来的结局,崔永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亏我那傻徒弟还当着天罪古地是一处安乐窝,实则再要不久,这本来算是人族宝地的福地,就会变成人族最大的一具棺材!”
想到这里的崔永善,抬头看了看天罪
古地的苍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牵起手中的麻绳,看了看身后一条黑狗,一副嫌弃的模样。
不过崔永善到是并未恶毒出手,他抖了抖狗绳,缓缓跟着黄庭玉走去,一老一少,静静享受这冬日里难得的暖阳。
天穹之上的那个老人,此刻窝在云端,一副酣睡模样,不知道怎么的,老人突然从云端坐起来,在想了想以后,盯着天罪古地西南方向,身影缓缓消失。
刘不易坐在学堂里,手里正在写字,先生玉捡就坐在不远处,正在批改最近一次考核的卷子,两人静静的做着各自的事情,学堂清幽,墨香涤荡。
良久,刘不易突然问道:“先生,前些日子,侯青告诉我,他不想来学堂了!”
玉捡闻言,手中的笔顿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已经站在书桌旁边的刘不易,“他没说什么原因?”
刘不易摇了摇头,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试卷,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刘不易偷瞄到自己的卷子在哪里?
玉捡搁下毛笔,心里倒是并无任何波澜,上次出手解决盘山门一件事上,先生到是并无觉得有丝毫不妥,如今想来,好像并未注意到那个十二岁少年的心境。
不过真想来,离开也不一定都是坏事,雏鸟终究要离开鸟巢,不然如何在这世间立足?
想到这里,玉捡又是伸手准备提笔继续修改,然而对面刘不易此刻却是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试卷,然后问道:“先生,为什么我的试卷你会放在旁边?”
先生本来伸到一半的手,又是放下,他顺手将旁边刘不易的卷子拿起来,看到上面写的还算整齐的答案,最终说道:“你本来就是学堂里不同的那一个,当然要区别对待。”
刘不易闻言,内心到是颇为高兴,或许,自己在先生心里,分量还算可以。
不过,在看到先生拿起红笔缓缓写下及格两字,刘不易本来有些欣喜的脸上,却是有泛起一丝苦涩,感觉自己写的那么好,想的那么全面,为什么先生才给这样一个分数?
玉捡先生却是放下手中刘不易的卷子,然后起身来到窗边站着,在一片灰蒙蒙的天幕下,院子里到是多了很多枯荣。
“不易,你觉得对于你来说,我是你的什么?”玉捡先生并且看刘不易道。
刘不易想了想,然后说道:“当然是我的先生,是我的师傅呢!”
玉捡先生却是并未回答,他转身看着刘不易,在这一刻,刘不易突然觉得眼前先生变得很陌生,刘不易本来颇为放松的心情,却是莫名紧张一下。
“不易,我教你,并不是因为我想成为你师傅,或许你也可以认为,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收你为徒的打算。”玉捡淡淡的说道。
刘不易愣在原地,久久都说不出话来,在他看来,眼前先生,就是他的师傅。
“先生,是学生有做错什么?”刘不易紧张说道。
玉捡看着刘不易紧张的样子,本来颇为冷淡的双眼里,却是升起一抹希翼,“ 你之所以能让我如此待你,是因为你自己的努力,你让我看到了这世界本来最初的样子,看来人身上还有的美好!”
玉捡转过身,继续道:“不易,这天地,有时候是很残酷的,就像你觉得我如恩师一样待你,其实在我心里,却是并未想你如徒弟一般待我!”
刘不易听到这话的,内心其实是很痛苦的,他低下头,想了很多,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易,你失望嘛?”玉捡先生问道。
先生并未回头看他,就那样静静的站在窗边,此刻就像是一位陌生人。
刘不易本来颇为纠结的内心,却是突然明悟不少,少年此刻正襟危坐,对着玉捡躬身一拜,“先生,心如初,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先生并未被少年看到的脸上,荡漾起和煦的笑容,在少年听不到的低声之中,“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