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在细究感情这件事上,女性尤其是成熟女性个个都是福尔摩斯,陆筱敏的分析让常天浩目瞪口呆:
“两人没在一起露脸,但两人却同时从公司消失、又一起从安徽回来,高洋29号从钱塘离开,回家是6号,我后来发现小雪也是这个点从公司消失,他们说她回家探亲了,时间高度重合,这是疑点之一;
等他回来后,我单独回头往他安徽老家打了电话,明着是问他弟弟钱够不够,不够到时候再给他一点,结果他和我一顿抱怨,说他哥家里只给了20万,外面又拿出去20万,他觉得有点不太高兴,和他哥吵了几句,还问我知道不知道,我说——你哥的钱我做不了主,但我可以劝他一下,让他下次不要这样了,他就没吭声。
在这次谈话里,他和我透露,3号傍晚吃过晚饭高洋就离开了老家,直到6号傍晚才回钱塘,扣除在火车上的一天一夜,至少有两天两夜在在日程上是无迹可查的,他回来和我说国庆期间票不好买,4号从家里出发,回头在县里耽搁了一天,另一天又说去看了高中同学,算是把时间漏洞给补上了,但他不知道他弟弟告诉我说他3号就走了,中间的时间差异他是想隐瞒什么?这是疑点之二;”
疑点之三……”
还没讲,陆筱敏自己先脸红了,吞吞吐吐道:“疑点之三……”
她期期艾艾了半天没下文。
常天浩也不着急,虽然他对高洋和陆筱敏两口子的事不敢冒,但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安慰道:“陆姐,咱不着急,慢慢说……”
有了这个鼓励,陆筱敏心一横、一咬牙道:“高洋回来后有好几天对我没什么兴趣,但个人情绪又很兴奋,这非常反常……”
懂了,高洋回来没交公粮!
第一天回来不交,可以说旅途劳累没法交,连续几天不交,本身又不存在情绪低落的因素,这就有问题了。
常天浩就奇怪了,他和陆筱敏非亲非故、素不相识,算上今天才是第二次见面,她怎么就敢给自己抖这些?自己还没结婚且是个男的呐,她就说男女之事,这真合适么?
不过为防止误判,他还是用很严肃的口吻反问道:“这是说高洋对夫妻义务履行不积极?”
陆筱敏脸更红了,没出声,只轻微点了点头。
常天浩叹了口气:好吧,我果然没领悟错,对方就是这意思。
现在问题是陆筱敏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个?再转念一想又想起她是医生,那就能稍微解释一二:医生大概是人体器官看多了,对男女之事阈值比较低,可从容讲出来。
常天浩是在想方设法为陆筱敏说这些话寻找理由,殊不知陆筱敏因为常天浩在推介会上的演讲,根本就没拿他当普通大一学生看,是当他博士生看的,因为她有几个同学去年也才刚刚博士毕业,她觉得他们说话办事的稳妥和心性不比常天浩强多少——废话,20岁面容下隐藏着40岁的灵魂呢,能不成熟?
陆筱敏也是逼急了。
她这么爱面子的人,又出身在这种家庭,决定了她遇到这种事都没多少地方去诉说,一说就是丢脸,在所有人眼里,她陆筱敏这个家是男才女貌、相得益彰,事业蒸蒸日上,要有多羡慕就有多羡慕,怎么可能去讲?
唯独在常天浩这,上次高洋挪用资金的事讲出来了,常天浩劝她“7个月止损”的狠话也说了,抱着哭也哭过了,所以一遇到这件事,她第一反应就是和常天浩来诉说,要不是还做了几天思想斗争并寻找妥当的理由,半个月前她就该跑来而不是拖到10月末了。
她这次来确实是要进修几天,不过却提前来了一天,借口是要去上海会会同学,但她那有什么心思去会同学,一到上海安顿好宾馆就迫不及待来找常天浩了,宾馆就是上次乔冰倩住过的那家。
话说到这,空气就有些暧昧。常天浩想了想,用冷静的口吻道:“陆姐,你说的疑点我都仔细听了,但我认为缺乏有力的直接证据。第一,两人同去、同回只是充分条件,不是必要条件,逻辑判断不能完全成立;第二,高洋隐瞒离家时间只能怀疑动机,不能怀疑过程——至少没证据表明过程;第三是你主观感受,换言之是一面之词……”
如果是两口子吵架,这种理性分析说出口现在该闹翻天了,不过陆筱敏是来看“心理医生”的,丝毫不以为忤,反觉得常天浩抽丝剥茧,一下子就抓到重点并梳理出了条理,自己果然没看错他。
她点头道:“我没任何直接证据,但我以女人的直觉断定两人关系不正常。”
常天浩笑笑:“陆姐,我先不说有没有这件事。我们做个合理假设,这件事确实存在的话,高洋他图啥呢?身材相貌不如你,家世学识不如你,名分大义更不如你,就算他一时糊涂,比如喝醉酒后一夜放纵,回头也该清醒了……”
陆筱敏摇头,眼泪汪汪的:“如果他只是一时糊涂,有些事我可以装不知道,但他现在处心积虑在瞒我,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我都不知道接下去还有什么等着我……我……我害怕。”
“那你再考虑考虑,小雪究竟和高洋在平时有什么突出的不同寻常?”
“我不清楚,我听超哥说,他们最近搞了个代客理财项目,是这小姑娘做的客服……听说挺崇拜高洋,又是同一个省出来的,虽然不是同一个地区,但也挨得很近,每天就是高总长高总短的……”
常天浩皱了下眉头:“这些话你问过超哥没有?”
“我不敢问,他和高洋的关系比和我密切多了。”
“高洋也是我师兄。”
“不,我看的出来你对你师兄很不满意,只是不想和他计较罢了,不然那天你不会在吃饭时劝我——止损。”
好吧,这点算你看准了,常天浩闭上眼睛想了想,最后道:“既然没证据,那就只能从逻辑入手了……陆姐,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崇拜过高洋?从恋爱时开始算。”
陆筱敏深深吸了口气,想了半天后缓缓摇头:“没有,我崇拜他干什么?他大学毕业,我也大学毕业;他上海读书,我也上海读书,就算他学校比我好点,哪又怎么了?论家庭条件、论社会地位和父母身份,我当时哪点不比他强?
再说,又不是只有高洋一人追我,追我的其他男生都不比他差多少,只因为他时间最长、最坚韧不拔而已。是他追的我,不是我追的他,谈不上崇拜。
结婚后他有他的事业,我有我的事业,我俩最多算相互尊重吧,我也不觉得他在事业上有多么出挑,特别是知道他挪用保证金帮超哥后,更谈不上崇拜。论投资,你2个月就赚了500万,他才赚了多少?论其他,那天推介会你也演讲,他也演讲,我就觉得你讲得比他好多了,我不懂投资,你是在讲行业和趋势这种学术性问题,他就只剩下拉人头来开户搞投资了。
好比我们医院的医药代表,有些过来是和我们讲药理分析和临床反应的,有些过来就是和我们公关,暗示开一支药能拿多少回扣的,开到一定数量还会组织我们去哪里旅游或怎么样,这给我的观感能一样么?
谈恋爱时我是觉得他各方面还行,有能力又努力,对我还真心实意这才接受他的,我父母亲戚当初都极力反对,甚至我回钱塘工作后有阵子也考虑放弃,是他又从上海到钱塘继续来找我才最后决定嫁给他的,没想到他现在变得这么恶心!”
陆筱敏这段话说完,基本可板上钉钉了。
高洋这么多年在陆筱敏这里受到压力太大:婚前受其他追求者、受陆筱敏亲戚朋友,婚后受陆筱敏的闺蜜同学、受岳父母这里的压力太大,以至于他内心完全得不到满足——被崇拜、被承认的满足。
忽然有年轻姑娘崇拜他,喜欢他,还是同省老乡,那就更有共同语言了,婚后七年之痒使情况发生逆转,高洋已有了漂亮、身材好、家世好、事业不错的老婆,按经济学稀缺原理和马斯洛需求层次分析,他对女人的核心诉求已发生了变化。
被崇拜、被认可,被小姑娘用亮晶晶眼神看着的感觉才是他最想要的,漂亮、身材好、家世好、事业不错统统可以往后排,不再是内心满足的第一需求。小雪在这个时间出现,恰好就适应了这个需求。这时候理智已压不住本能,剩余理性仅会用于千方百计瞒天过海……
听完常天浩用稀缺性原理和马斯洛精神层次分析法,陆筱敏也愣住了,她从不知道还能这么想问题:果然文理有别?
“两位,不好意思,本店9点打烊,现在关账,能不能先把单买了?”
两人才醒悟过来现在8点一刻了,10月末的天早就黑了,餐馆里只剩下了他们这桌。
陆筱敏匆匆忙忙扔下100元钱就和常天浩离开:“去我房间坐下吧,把画给你,然后再向你请教下怎么办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