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祝比以前黑了,除此之外,相貌上没有太大变化,他闭着眼睛并不像是在养神,嘴唇在轻轻颤动,似乎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当李天畤透明如空气一般的身体坐在祝磊旁边时,瞬间就变成了一名身着看守所号服的囚犯,十分的自然,没有引起任何人视觉上的敏感,就好像他一直都坐在祝磊身边似的。
感觉身边多了个人,祝磊诧异的睁开眼睛,正好与李天畤的目光相对,他不由的大吃一惊,反复辨认之下,老祝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惊骇的连手都在抖动。
“路过福山,过来看看你。”李天畤的声音很小,但足以让对方听清楚,“放自然点,聊几句我就会离开。”
“当……家的,你这是……”祝磊紧张的东张西望,此刻的脑子显然也不够使,不知道李天畤是因为犯事儿进来了,还是特意混进来的?不对,不对,当家的早已是悟道的高人,哪里会犯事儿,也断无可能蒙混进来,那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这段日子,没顾上你们的消息,都还好吧?”李天畤知道老祝过于意外,干脆避开了繁琐的细枝末节。
“好,挺好。”
“你的事儿,什么时候开庭?”
“就这月底吧。”祝磊的反应渐渐正常起来,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和阿华都在一起。”
“先不提他。月底开庭大概是个什么情况,心里有没有数?”
“我还好吧,检察院给指的律师,大概估计了一下量刑,差不多十年上下吧。”祝磊说着话,眼圈有点发红,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阿华就麻烦了,涉毒,可能要吃枪子,这家伙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对头,三天两头就闹疯癫,现在带到所外去治了。”
李天畤点点头,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发涩滋味,眼前浮现出曾经和便宜师傅在一起时的情景,从当他的学徒开始,一直到最后反目成仇,往事如烟,却不能随风而散,是遗憾,更是心结。
“嫂子他们有消息么?”
祝磊眼圈一红,摇摇头,继而双手捂住了脸,这个曾经叱咤江湖的七尺汉子居然伤心的如同小女人受了委屈一般,让李天畤也难免不是滋味。
“没消息,公安到老家找过了,都没消息。”
“裕兴出事后,我曾找到了窝瓜,他说在送嫂子的路上遇到了意外。”李天畤回忆起数月前的情景,窝瓜当时把人给弄丢了,他和申英杰一起找到了对方,按线索寻找未果,因为当时很乱,大鹏和阿飞处在什么立场上,短时间难以甄别,于是把窝瓜先带回了福山,此后发生很多更加紧迫危机的事情,李天畤一直都没有顾的上再去过问。
“窝瓜不可信,大鹏死了,路上的事情如果是阿飞做的,倒让我能放心一些。”闻听李天畤的描述,祝磊的情绪稍稍好了一点,自从被关进来后,基本无法获悉外面的事情,但大鹏死了,阿飞失踪却是他在被审讯的时候得知的,家人的安危一下子就悬在心头,今天听到的消息算是他了解的最新情况了。
其实,当时的专案组也一直在寻找阿飞和祝磊的家人,后来久寻没有下落,才另案处理。
老祝短短的这一句话却让李天畤豁然明白,阿飞当时真的是应祝磊的要求去救小宋的,但谢大宝手下的人更快、更狠,所以功亏一篑,而窝瓜把人弄丢完全是一个骗局,但目的是什么,李天畤也懒得再去厘清了。
“需要我做些什么,你尽管说。”李天畤拍拍祝磊的肩膀,曾经在一起厮混,能以兄弟相称的人,安慰的话不用说了,做点实际的事要紧。
“方便的话,帮我找到阿飞,知道他们母子平安,我就心满意足了。”祝磊也不客气,目前唯一让他牵肠挂肚的便是家人,李天畤能开口,他当然求之不得,且不说他悟道以后如何了得,单单人品就让他绝对放心,只是再想起裕兴出事的经过,他悔不该猪油蒙了心,不听劝阻,此时面对对方,实在无地自容。
“关于阿飞,还有其他什么线索么?”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老家的那个地址么?阿飞曾有个叔叔在镇上,早先做石匠,后来身体不行了,就开了个小卖部,叫柯勇。”
“沿着这条线,警方难道就没有收获么?”
“我没说。”祝磊摇摇头,然后又很小心的四下看看,“我一直很矛盾,但不能因为自己的事,又把阿飞给害了。”
李天畤无语,但是想想也能理解,祝磊在来裕兴之前就混迹社会了,把兄弟义气看的比命还重要,后来跟着耿叔更是有过之,秉性使然,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有真正为他卖命的兄弟。
忽然响起了哨声,放风的时间到了,犯人们纷纷起身走向操场中央集合排队,祝磊立刻慌张不已,搞不清楚这当家的如何混进来的,但想要安全出去恐怕就难了。
“莫慌,正常集合回监舍。”李天畤低声吩咐,然后大大方方的站起身,拉着老祝走向操场中央,按照各监舍的队列顺序,祝磊心惊胆战的站在队伍中间,而李天畤则很自觉的去了队伍末尾。
奇怪的是,似乎没有任何人的反应异常,好像对李天畤这么个新人视而不见,大家报数,然后唱着歌齐步走,一队一队的走进监舍,祝磊不停的回头张望,李天畴居然还在队伍的末尾,步调一致大声高歌,还在冲他微笑,左右站着四五个管教,居然也没有发现多出一个人?咦?刚才是怎么报数的?
彻底糊涂的老祝,直到走进监舍,才发现不知何时李天畤已经消失不见,就好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接下来,李天畤又先后跑了三个地方,分别看了张文、蚕豆和祁宝柱,张文和蚕豆同样因为裕兴事件被羁押在市第一看守所,他没有露面,只是远远地看了看二人,便悄然离去,既然状态都不错,也无须牵挂。
相比来说,祁宝柱最为安稳,因为一直是实诚人有原则,最终没有卷入裕兴的混乱之中,他和罗军的新修车行已经初具规模,门前停了不少车,很多身穿统一制服的年轻人在忙碌,生意应该不错,李天畤同样没有露面,但心里舒畅,如沐春风。
最终还是没忍住,李天畤又去兴隆山精神病院看了彭伟华,未料想这位便宜师傅真的疯了,在洞察之眼下,他不会看错,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如坠冰窟,原本再要赶去韵山的想法也暂时打消。
“新主怕是难斩尘缘。”神识中的离文发出一声叹息。
“原以为他再度顿悟,下定决心,哪成想旧根未除,又生新枝,我等回归之路遥遥无期呀。”离火也是哀叹。
“那也未必,新主真性情,倒真好似殿中那人。”执法尊者火猪却另有看法。
“你也认为新主并非当年的战神李修成?”另一个神祗发问。
“我没说,但世事难料,老宫主的眼睛还是很毒的,诸位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看是老宫主是老糊涂了,那神性也不怀好意,老眼昏花加上别有用心,真给搞错了,此子绝非李修成,想当年战神何等威猛凶煞,我虽不喜其秉性,但敬他敢作敢当,战功彪炳,仙界齐云岭一战,杀的些金仙们闻风丧胆,此子哪有半分潜质?”
“搞错了吧?呆熊,你莫不是说的老战神,齐云岭之战时,李修成尚未晋升真神,怕是你老糊涂了不成?”
“啊?那个……总之此子绝不是当年的李修成。”
“不管是不是,总与李修成有些瓜葛,我听说‘七炎之主’来神界前是有转世身的,莫非指的就是此子?”
“越说越没谱了,主神的私事岂是我等胡乱猜测的,既然相信老宫主,那么就要相信李天畴,眼下要紧的是如何让其断了尘缘,也好尽快觉醒,带我等重归神界才是正事。”
“你说的轻巧?没有神格如何彻底觉醒?你就是当着他的面将李修成的前生今世讲个彻底,也毫无用处。”
“神格又不是万能的,众多主神中,也有好几位是先晋升主神位才获得神格的,依我看,只要他能披挂完整的战神铠甲,就算是彻底觉醒了,”
“呸!我等参悟修行了多少载,跟着老宫主鞍前马后多少年,诸位哪一个不是因为缺失神格,在真神境界停滞了千载万载而裹足不前的,神格这东西谁领悟出来了?即便如我,已经触摸到大道规则,但还是对这东西云里雾里。”
“……”
“你们在背后讲的如此热闹,当真以为我听不见么?”天穹之上,一张十分严肃的大脸怒气冲冲,却是李天畤,把刚刚有了兴头的诸神吓了一跳。
这是李天畤的神识第一次以这种形式和面貌出现在神藏的天穹之上,上一次显现元神真容还是小金人在的时候,当时的天穹也并非真正的神藏天穹,中间还隔着一道尚未显像的南天门和火炎天宫。
元神真容的显现大有讲究,若非修为到了真神境界不可为,即便能够元神出窍的神通者和半神也无法让元神真容显现,这还只是小成,凡大能者,元神精纯,更强于肉身,非但可以在神藏中显现,而且还可以在外界或虚空中显现,此时的元神强过任何真身,有通天彻地之威。
众神祗惊讶的是以李天畤如此低微的境界,竟然能够显露元神真容,这显然是严重挑战了诸位神祗对常识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