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看了一眼在她怀中眉眼飞扬的青漓,眼中就有些恍惚,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她了,她在王府时虽也还算得上聪敏能干,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却终归守了太多礼制,抹杀了她的本性。他始终还记得当初在青山遇到她时,她就是如今这样一副机灵慧黠的样子。他其实更喜欢她现在这样天真活泼,没有什么烦恼的模样。只不过那时候他看着她还是个小姑娘,而转眼间她就成为了他的妻。
看苏言良久不作声,青漓以为他觉补得不够又有些乏了,善解人意道:“是不是还有些困?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外面让海棠备些粥和小菜,你醒了就可以吃。”
苏言眉眼透出温柔来,轻声道:“是有些乏,那我再躺一会儿,你吩咐完海棠就快些回来。”说话的时候,青漓看着他的手在被子里摸摸索索不晓得在捣鼓些什么,话落,他从被子里掏出一件清月色肚兜并一件雪色中衣。
青漓笼着被子倚在榻上,目光一直在苏言被子里的那只手上打转,十分好奇他悉悉索索的到底在干什么,然而当她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时,还未完全褪去的红晕“腾”的一下涨了满脸,她看着他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将那两样物事缓缓移到她面前,还从容不迫提溜着她的衣服上下晃了晃,青漓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手捂着被子一手将衣物从他手上抢了过来,也顾不上细瞧他眼中玩味的神色,背转过身慌里慌张的套上衣服就跳下了床。
“那个……”苏言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淡然道:“你的衣服穿反了。”
已经奔到门口的影子果然一停,只见青漓抬起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遍,发现衣服好端端的穿在自己身上,里是里面是面,她甚至还注意到自己袖口处一个不大起眼的位置上绣了个旁逸斜出的梅枝,她实在搞不懂哪里穿反了,于是蹙眉茫然的看向苏言……苏言肩上搭了件中衣,露出一截漂亮的锁骨,此时正靠在榻上也在优哉游哉的打量着她,只不过他目光打量的地方并不是衣服而是她的脸……
青漓登时就明白了这个人肯定又在捉弄她,她跺了跺脚,听着榻上传来的低低笑声,飞快的拉开门跑了。
青漓作为青山叶陵君坐下一枚机灵慧黠的女弟子,靠的不仅仅是智商,而是情商。她能安安然然在叶陵君的折磨下依旧天真而活泼的度过三年漫长岁月,光是这一点就可见一斑。她虽看似不大拘什么小节,骨子里却时时刻刻惦记着“分寸”二字,细枝末节从来都掌握的恰到好处。
她从房里奔出来的时候,虽走得急,却还记得将自己的隐卫分出一半来保护苏言。苏言虽然嘴上不说,但她晓得两天两夜快马加鞭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得消的,他现如今正是疲惫的时候,一两个刺客他对付的了,若是来一帮刺客饶是他武功再高也是有点吃力了。
青漓所住的是天字一号房,因砸了许多银子的缘故,这个房间宽敞且透亮,她这一层本来就没有几个天字号房间,如今早已经过了晌午,房门外更是瞧不到什么人影了。
也不晓得海棠躲到哪里去了,她把着楼梯栏杆探头向下望了一眼,大厅中零零散散坐了几桌客人,却始终没有瞧见海棠的身影。因身边隐了十几个隐卫的缘故,她倒是一点也不害怕突然会有刺客来袭,眼见着一个店小二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上来,手上还端着一方食盘,她想了想,伸手唤了那店小二过来,客气的问道:“小兄弟,这客栈后院怎么走你可晓得?”
店小二陡见着青漓这副远胜天下女子的姿容,一时呆在原地,怔怔的有些回不过神来,好半天才伸出手指在大厅一个拐角处指了指,却又私心里想与这位仙子般的客人多呆一会儿,便殷勤道:“后院委实有些难找,还是让小的带您过去吧。”
青漓觉得甚好,遂点了点头。
穿过一方月亮门,她脚踩着因方才那场豪雨而几欲连成河的土地,分花拂柳被店小二一路引至后院,刚一进院门,果然瞧见婢女海棠正坐在一方石桌前嗑着瓜子,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有着一丝丝的雀跃和兴奋。
青漓站在院门口摆出一副“果然在此”的表情,然后又一愣。“果然”是因为她太了解海棠的性子了,海棠一向是哪里安静就往哪里凑,不大喜欢人多的地方,这客栈里,就属这后院地偏且人少了,青漓要寻她,自然寻到这里准没错。“一愣”却是因为海棠今天的表情着实有些丰富,她脑子里仍残存着今早海棠对她摆出的忧愁叹息的模样,而如今她脸上又登时换了一副兴奋难抑的喜色,确有些不大正常。
青漓瞧着蹲在风口处吃瓜子的海棠,以及那比寻常女子都要宽厚些的背脊,她站在一棵梧桐树后头琢磨了半晌也没有琢磨出来,遂打发走店小二迈步走了过去。
海棠听见脚步声侧过头去,就看见青漓站在一旁神色有些奇异的打量着她。海棠忙放下一把刚出锅的瓜子,拍干净手站起身,惊讶道:“小姐,您怎么过来了?怎么不在屋子里陪……”
青漓寻了个石凳在她身边矮身坐了下来,挑了挑眉续道:“陪苏言?”她瞟了一眼刚出炉的瓜子,拿了一把放在手心里,一边嗑瓜子一边道:“是你没有通知我还是他自己把消息封锁了?我怎么一点都不晓得他今早会过来这个事?”
海棠郁闷的看了一眼青漓,沉声道:“奴婢昨天半夜收到了万管家的书信,今天早上就想将这个事儿与您讲来着,可您急着睡觉压根就没搭理奴婢。”
青漓回忆了一下今早与海棠的对话,对话中她记得的两个字唯有“肉粥”,其他的倒是真没往心里去。她嗑瓜子的节奏便慢了慢,笑着招呼海棠坐下,漫不经心道:“哦,可能是吧,没注意。”她目光往四周打量了一下,虽说这场豪雨过后整个天都好似被洗刷的亮堂了许多,可路面着实泥泞,马车根本不好行驶,沉吟道:“诚然,我今天起得晚了一些,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顿了顿,抬眼瞧海棠看着自己的脸色有那么一点了然并害羞,想起方才和苏言的事,她颇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肃容道:“云筝和江公子上午有没有问过我?你怎么和他们说的?”
海棠一脸正气道:“云筝小姐今日在大厅用早膳的时候确然传来奴婢询问过,奴婢看外面的大雨一时半刻也停不下来,就随口和云筝小姐说您今早吩咐了,雨下的这般大马车委实不好赶路,遂等雨歇地干的时候再启程。云筝小姐看样子是信了的,也就没再过问什么。而江公子许是因为他要隐在暗处保护小姐的缘故,不能太接近咱们,所以奴婢这里倒没有江公子的消息。”
青漓垂目把玩着一个茶杯,听罢不由赞赏道:“回答的不错,就算我起的早了,这场豪雨这么个阔绰下法,咱们也是走不了的。不过……也多亏了这场雨。”
青漓想着该问的事情问了,也没有什么可再嘱咐的了,便将茶杯放回石桌上,站起身对海棠道:“你去后厨看看有甚可口的小菜没有,让厨子荤素搭配着做一些送到房间来。哦,对了,我听说有个什么用参芪和云芝熬得汤挺滋补的,你问问厨房会不会做这个汤,不会做这个汤就熬个十全大补汤送到我房间来。”
青漓眼见着她话音方落一旁的海棠就抖了抖,可怜这个姑娘自从跟在她身边之后就养成了这个毛病,海棠看着她的目光有一丝疑惑,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来:“小姐,这个汤不适合您喝的,在宫里的时候,奴婢见这种汤都是御膳房做好了给皇子们送过去的……”一拍脑门,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里有一丝欣慰,还有一丝害羞,恍然大悟道:“啊,啊……奴婢这就吩咐厨子们速速做来。”说完,拔腿就朝后厨方向跑,却被青漓一把拦住,蹙眉打量她道:“你最近的性子何时变得如此不沉稳了,毛毛躁躁的可不行。”
海棠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青漓微微一笑,看着面前低下头兀自反省的海棠,咳了一声道出拦住她的真正原因,“那个,这家客栈是不是有道肉粥做的挺好喝的?也一并上来两碗。”
海棠嘴角抽了抽,答了个“是”,眼角余光瞥见月亮门转出来个小伙计,小伙计手上提了两只嗷嗷叫的大公鸡,脑袋里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沉痛道:“今早大厅里只有云筝小姐孤零零一人在用早膳,奴婢瞧她好像挺不开心的样子,没想到一个不留神她叫的早膳就……就略丰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