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过去吧?”稍作停顿了一会儿,领头的杨士奇率先道。
众人点了点头,便见杨士奇走了一座桥,一直欣赏四周景色的杨大人这会儿才发现眼前与前方的山川之上有一座吊桥,桥宽不足一丈,时起时伏,盘旋曲折,大有蜀山栈道的意味。有惊无险的荡桥下流水潺潺,嶙峋的古崖石峰里间或探出几朵不知名的野花随风而动,散发着阵阵的清香,村民家养的山羊在半山腰一边用难度系数颇高的姿势保持平衡,一边乐悠悠地啃着草叶,放羊看出颇有几分北方草原的味道。
而吊桥的另一端地势就相对平稳了平坦开阔了许多,难得是沿着湖泊的开阔地上,倒也居住了不少人家,酒肆、商铺竟还不少,临近海域的头一家便是名为后海酒家的酒肆,酒肆并不大,但胜在位置好,临窗而坐,看着海内,碧波荡漾,岸边碧草如茵,如绿毯环绕天池,或依栏远眺,或围坐小憩,可观山,可赏水,闻鸟语花香,品自然之风;更可登上山巅的古塔,远望日益繁华帝都,毫无疑问是最佳的位置了。
见有客人来,酒肆里早就走出了几个店家小二来,这地方虽不见得是人见人爱的好地方,但毕竟是帝都,所谓天子脚下,莫非是皇土,连带着这些住在京城的店家小二也觉得自家身价要高了不少,眼界也宽了少许,看人待物自是高人一等了。
这也难怪,就这地儿,随着京城的繁华,来自八方的宾客将偌大的帝都渲染得热闹非凡,一些落魄的文人,致仕的官儿,年迈的富家翁自去不得那熙熙攘攘的地段,反而是从心里喜欢这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地了,这里比不了大诗人陶渊明的桃花源,但也差不到那里去,前两皇帝老人家还偕大臣来此一游呢,好像留下了什么词儿,那些喜欢吹捧的文人词客,没少借这事儿拍一拍皇帝老人家的马屁,竟大言不惭的说这地儿是什么人间仙境,也不知那个落魄的文人,写了一篇赞扬的文章,不知是灵光一闪,还是那文人墨客的才学太过惊人,文章写得十分之好,什么江湖一览,而更高厂焉。德麟据海内文名,奄勿去尘世,而乃弟德和君秉教萧邑。偶於振铎之暇,邀予同乐,杯斝相欢於江湖一览亭之上。时孟冬已尽,寒气萧萧,凭栏一顾,具见霜叶掩映於稀林,落霞点缀乎天际,芦荻渔舟,卷西风之扑簌;汀沙雁影,放浅渚之萦洄。野旷而四顾,云烟平原,积翠天高,而斜阳返照,泽壑舒金。爰举首焉,长江在前,涛声振耳,恍疑数部笙歌;载凝眸矣,巨湖在侧,水色侵人,知是何年图画。点点泼来忘错愕,戏浪轻凫;层层舞出拥云衢,零风堕叶。叠嶂遐岚,映湘湖之豪气;悬崖飞瀑,分山水之奇观。虬松与虎石相依,修竹偕老梅共峙,片帆疾去,阵鹢低飞,是皆亭中寓目逼真注睛即是者也。”这文章的好坏,店家小二自是看不明白,但他只知道这文章传扬出去后,每年的达官贵人,文人墨客,致仕官员多了起来,就是那些胸无点墨,一身铜臭的商客也开始学那文人的样子,年年来此地游览一番。
他家的这后海酒肆,因位置好,酒肆的酒也不错,价钱也算公道,平日里吸引的人最多了,几年的功夫倒也从中赚了不少,所以越发坚定站住了这地儿了,因来这地的多半是豪门巨贾,致仕官儿,久而久之店家小二的眼光也就高了不少。
杨士奇率先走了进去,冲着身后一脸恭敬的店家小二道:“有酒么?”
店家小二忙走到了前头来,忙不迭的道:“瞧先生说的,咱们买酒的哪能没有酒呢,不是小人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就这片海域上,就数我家酒肆的酒最香了?”
“哦,是么?”杨士奇黏着长须道了声。
店家小二的一双眼睛这几年没看过一万人也有八千了,自问看人的本事大大长了不少,就说来这里的人吧,就有好几种身份,好几种境界,怎么看,怎么分,可不是光凭一双眼睛就能看出来的,你得去品,去察,去捉才行,否认还是会看走眼的。
也不知是看人多了,还是从哪儿听来的,掌柜曾经就对他说,这人能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三种境界不管是学问,也体现在他们为人处世上,只要好好把握了,这人是什么人,一看一个准。
店小二本对掌柜的话儿不太相信,可酒肆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看得多了,再细细一番琢磨,才知掌柜的此言大有道理,就好比说那些王侯公孙吧,自出生就高人一人,平日里胡作非为也罢,飞扬跋扈也好,骨子里莫不是透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势了,身份地位的优越,让他们处处从骨子里流露了出来,用掌柜的话说,这种人就是了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了,因有高楼可看,可走,自不在乎其他了,再说那些致仕的官儿,这些人在官场摸爬打滚的一辈子,不论是官大官小,到了这份儿,骨子里莫不是透着几分优雅,待人接物也多了几分豁达,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也不为过了,最不济的要算那些落魄的文人墨客了,早年立志求学成才,不得不背起书箱,远走他乡求学,务求一鸣惊人天下知,殊不知延续了千年的儒学,造就了无数的学子,想要在学问这条独木桥上出人头地,是多么的艰难,他们大多数盘缠耗尽,归途漫漫,男儿的脸面,让他们一次一次的望着家乡长叹,立誓不衣锦绝不还乡,却不想岁月如流水一般过,当年的志向早已不见了踪影,荣华富贵仍是遥不可及,回家的愿望一年不如一年,最后幡然醒悟,再回头看时,才发现自己游离了大半生,什么也做成,那种蓦然回首的惆怅,唯有他们最有体会了,看人的三种境界,经过多年的揣摩体会,店家小二不敢说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这几年来,几乎没看走眼,就说眼前的这老头,身上的白色儒服虽不见得如何锦绣华丽,但那质地却是正儿八经的蜀地货了,腰间的腰带的刺绣,也都是来自京城的宫绣,这种绣主要服务于皇室的服饰,技术特点是耐磨、不易破坏、穿戴式不容易损坏,是以真金捻线盘成图案,或结籽于其上,十分精致,华贵。为“燕京八绝”之一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得起,少见价格贵还不说,关键是没有那通天的身份地位,在大明是断然不敢有人穿的,至少那些商贾、落魄的文人墨客不敢了,所以眼前的这个老头老归老,可他一眼就看出是人家是第一重境界的人,态度不好才怪呢。[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