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弹指可灭的小小睢阳城竟阻挡大军数月之久,这让尹子奇大为光火,更兼左眼处传来阵阵撕裂心神的剧痛,尹子奇发誓,城破之日,必将张巡许远等剖腹剜心,纵然食肉寝皮,也难解自己心头之恨,此刻,帐内众多谋士军头正议论纷纷,喋喋不休,频频上告,有献计献策者,有呈报战损者,更甚有催其退兵者,你来我往,本就不大的中军大帐一时间竟乌烟瘴气。
“够了!”尹子奇再也忍不住,将面前百斤重的铜案一脚蹬飞,书帛竹简散落一地,惊得周围众人骤然安静下来,可是如此大力,也扯动其左眼伤口,一时间,伤口崩裂,殷红血液渗出纱布,徒增了尹子奇数分狰狞。
“谁再敢言退兵者,杀!”尹子奇猛地抽出箧中长剑,剑锋直直指向众人,见主帅如此,众人纷纷噤声,唯有帐外杀伐之音不绝于耳,忽然,由帐外冲进一传令兵,单膝跪地道:“禀报将军,我军右翼受到唐军进攻!”
“什么?兵力多少!”尹子奇一听,心中一惊,忙问道。
“只有数百!”
“那你慌什么!滚出去!”听得只有几百唐兵,尹子奇心中不由大怒,手底下怎么竟是这种愚蠢之辈,癣疥之疾竟也来惊扰自己,此刻正箭伤发作,剧痛难忍,正欲将手中长剑收回箧中,岂料还未喘口气的功夫,刚才的传令兵竟又冲了进来,神色明显慌张了几分。
“禀报将军!那数百唐军已冲破我军右翼!他们…啊!”尹子奇此刻已是头痛欲裂,听得此兵开头几句,竟用手中长剑猛地刺中此兵,传令兵惨叫一声,便血溅当场,在场所有人都惊得噤若寒蝉,纷纷咽了口唾沫,好在自己刚才及时收口,才免遭杀身之祸。
“几百唐兵!有何可惧!竟如此小题大做!”尹子奇此刻已是疼的昏天暗地,忙用染血的长剑拄地,勉强撑住身形。数次动怒,左眼伤口已然崩开,鲜血竟顺着面庞汩汩流下。
“主帅保重!”众人见状纷纷想上前搀扶,但又颇为忌惮,正犹豫间,门外竟再次冲进一传令兵,此兵慌慌张张,进帐便看见倒在血泊的另一人,一时又惊又骇,忙跪倒俯身在地,头盔都滚落一旁,哆哆嗦嗦的道:
“主帅!那些唐兵护卫着十车粮草,已经冲到前军阵地了!”
“什么!你说什么!”尹子奇一听,顿时急火攻心,冲到小兵面前,提着衣襟便将其拎起:“为何不早报!还不快给我拦住,拦住!”随即重重一抛,将传令兵摔倒在地,只见此兵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大帐,岂料还没跑出数步,便觉喉间一冷,随即血液喷薄而出,随即便掼倒在地。只见一白衣持剑之人,静静立于传令兵身后,嘴角含笑,手中细剑剑锋之上尤挂着数点血珠。
“什么人!”大帐一旁的护卫见此人不仅出现的悄无声息,且一露面竟将一传令兵就地斩杀,均如临大敌,忙大声呼喊众军,片刻便将此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此人便是白煜,见到周围涌上如此多的贼军,嘴角笑意更浓了几分,眼见叛军一步步凑上前来,便自言自语道:“宝剑到手,刚琢磨出几个招式,正好拿你们试剑!”随即巧运内力,身形一跃,横起剑锋腾空转了数圈,周围叛军尚未看清白煜身形,却只觉喉间一冷,随即热血喷涌,当即均是一脸不可思议之状,栽倒在地,后排士兵一看,心中均是惊惧万分,数十盾牌兵随即举起手中铁盾横在面前,企图挡住白煜锋利的剑锋,白煜舞起手中细剑正要故技重施,外围的士兵却听得自己脑后传来一阵骨裂之声,随即意识全无,只见川宝舞起手中葫芦,重重砸在了外围贼军的头盔之上,精铁所铸头盔竟硬生生瘪了进去,随即头骨碎裂,脑浆迸出。一时间,川宝周围竟出现了一圈躺满尸首的空场,众军纷纷惊惧后退,却不料身后又是一凉,被白煜舞剑切成了数段,一时间,二人如同阴司使者,收割着中军附近的贼军。
帐内众人听得外面凄厉惨叫,忙要冲到帐外查探,却听到帐顶传来数声异响,尹子奇心道不妙,急忙向后躲避,只见帐顶轰然破碎,一时间尘屑四散,只见秦威手持长枪,借着着尘土飞扬众人眼昏之时,从帐顶一跃而下,道一句:“贼将受死!”手中长枪势若龙牙,直直刺向尹子奇喉间,尹子奇急忙提剑格挡,一剑砍中刺来的枪刃,一时间火花迸出,尹子奇终于得以堪堪避过了枪尖的一点寒锋,枪尖由他右颌划过,一时间,右耳鲜血淋漓。
秦威见一击不中,不由吃惊,看来这尹子奇颇有些身手,当即运足力道,手中长枪矫若游龙,接连数点如惊瀑落雨,刺的尹子奇是只顾左右格挡,手忙脚乱,更兼箭伤复发,头痛欲裂,转眼间,左臂被秦威一枪刺中,血流如注。“快来人!”尹子奇吃痛,大声叫道,周围众军头这才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拔出随身佩剑,冲上前来,却被秦威持枪回首横扫一记,一点寒芒有如奔雷闪电,几个贼将不及躲避,纷纷被切断咽喉倒地毙命,然而只是这喘息的功夫,尹子奇抓住机会,随即冲出帐外,却见帐外竟已是横尸遍地,周围的护卫战战兢兢的看着不远处两个血衣之人,心中大骇,而二人此时却也早已收起笑容,面色凝重的盯着大帐上方,此时的帐上,正单足点地,立着一位须发灰白的黑衣老者,尹子奇忙抬头看去,待看清此人模样,心中极喜,大叫道:“严相救我!”
秦威见尹子奇慌忙逃出大帐,赶忙追了出来,见前方便是尹子奇,当即运足内劲,舞起手中长枪,如穿云破空之势向尹子奇袭来,却听到白煜川宝二人大喊“秦兄小心!”正惊疑间,当即感觉后背仿佛被千斤巨鼎砸中一般,猛然吐血数口,整个人更犹如断线的风筝,摔飞出数丈,川宝见状急忙上前,堪堪接住秦威身躯,竟也被巨力撞的连退数步,口中涌上些许腥甜之气,再看秦威,却是满嘴鲜血,川宝忙试了试鼻息,见还有气,只是昏迷,便松了口气,看着远处的武壬行,面目凝重起来。
“严相好身手!末将多谢严相救命之恩”尹子奇见武壬行只一招便将秦威打的吐血昏迷,心下立即安定下来,忙招呼中军诸将道:
“速速调遣弓弩兵来!”一时间,越来越多的贼军将三人团团围住,更有数百弓弩寒光闪烁直直的指向三人,。
见大局已定,尹子奇笑呵呵的看着仍然一脸凝重的白煜川宝二人,转身对武壬行施礼道:“严相身手,出神入化,不愧是武林泰山,至尊北斗,末将深深敬佩啊”
岂料武壬行根本不理会这马屁,反而冷冷问道:“本相让你十日内攻下睢阳,旬月拿下江南各郡,如今六个月了,你竟然还停在这睢阳城前不曾前进半步!莫非是你有意怠军!”
听其如此一问,尹子奇慌张跪倒在地,大声道“严相明察,为了这睢阳,数月以来我是食之无味寝之难安,更甚者前几日被贼军射瞎左眼,如今箭伤仍未恢复,请严相明察啊!”
“哼!”武壬行听完,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也不管跪倒在地的尹子奇,目光盯着白煜川宝二人。似有所思。随即桀桀一笑。
“看来老夫与几位颇为有缘啊,余杭一别,各位可好啊”
“武壬行!”
“哈哈,竟还记得老夫真名,不错不错”
……
话说燕锋引着八百玄甲精锐,一路护送着粮车拼杀过来,身上也挂伤数处,只见他一骑当先,陌刀到处,贼军无不肢体分离,血液四溅,身后三百前锋骑兵也是个个悍勇异常,加上贼军已久攻不下,战意消沉,如强弩之末,纵然数目众多,玄甲营众军杀些这贼军也如砍瓜切菜、屠猪宰狗,有了数百精锐开道,后面的三百精骑则小心翼翼的护卫这中间的粮车,不时挥舞长刀格挡着四处射来的冷箭流矢,再后面,南霁云晓晓海棠和宁舒郡主被众军小心翼护在中间,偶有一人突破防卫冲进人群,也被南霁云一枪刺洞穿,就这样,燕锋一行宛如一只楔子,从叛军军阵右侧楔入,径直向睢阳城城门插去,而此刻中军大帐已经被秦威三人搅扰的混乱不堪,根本传达不出任何军令,眼见着燕锋一行浴血拼杀,即将抵达睢阳城下。
燕锋手中陌刀重重斩落,却没能将面前贼寇肢解开来,当即提起陌刀一看,竟早已刀刃崩坏,卷曲不堪,不能再用,随即一扔,抽出腰间战刀,将前面几个贼军头颅斩落。当即一勒胯下战马,马蹄一扬,纵马跃到冲车之上,见旁边几只长枪猛的刺向自己,便单足踩住马镫,身子猛然歪倒至马下,手中战刀疾挥,冲车四周数个贼军均中刀倒地。眼见睢阳城城门就在眼前,南霁云心中万分激动,忙对这城上大喊:“张大人速速开门!末将回来啦!”而张巡在城上早已将下方战况看的一清二楚,听得南霁云言,马上令人打开城门,放众军进来,燕锋引着三百前锋军四散开来,将城门附近的叛军尽数斩杀,眼见着十辆粮车和众人都入了城,燕锋心下才松一口气,心中却突然生出一丝不安,忙向远处望去,暗道不好,猛然大喝一句“玄甲营先锋部听令,随我杀入中军!”当即扔弃手中战刀,驾马疾奔,从一尸体上拔出一柄长枪,便又一次领军向着叛军的中军大帐杀去,三百先锋闻言,随即列好阵势,带着滚滚风雷之势,手提长刀紧随其后,三百玄甲劲卒,面对数十倍于己的叛军,竟丝毫不畏,实在悍勇无比,长刀过处,人神共惧,天地同伤。本来共守有序的叛军军阵,一时间竟被区区数百人搅的杂乱不堪,阵不成阵。只见其如同一柄锋利的匕首,直直的插向尹子奇所在的中军大帐。
城墙上守军看着如此悍勇的军队,震惊之余纷纷问向同袍,不知这是在何处寻得的此等天兵神将,张巡伫立在城头,对着身旁的许远,低声沉吟道:“许大人,你可知道,我朝开国之初,太宗皇帝还为秦王之时,曾组建过一支部队”许远看着城下,思索了数久“莫不是以三千之众,大破王世充十万铁骑的”
“没错”张巡胸中慨然“那就是秦王的玄甲精骑啊!”
噗通噗通两声,川宝白煜二人身中数掌,重重摔到地上,挣扎要起时,却觉周身经脉剧痛难当,竟提不起丝毫力气,再看向武壬行,依然气定神闲,一手中握着川宝的葫芦,随手掂了掂,自言自语道:“好宝物,好宝物”一手握着白煜的细剑,重重一挥,发觉竟悄无声息,心下大喜,当即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们两个小子来说说,这两件东西是从何而来?”二人正不知该如何时,却听身后杀伐之声渐近,一个贼军小校忙冲到尹子奇面前,:“将军不好了!唐兵冲杀过来了!”尹子奇正要细问,却远远见到燕锋引着数百玄甲精锐,突破冲冲防卫,直直的向自己所在的中军大帐而来,当即大惊,忙拜倒在武壬行面前:“请严相快快出手相援!”武壬行似没听到一般,饶有兴致的看着手中二宝,丝毫不在意燕锋已杀到眼前,燕锋在马上眼见三人均中伤倒地,胸中大怒道:“反贼拿命来!”便驾马冲了过来,白煜眼见严庄面色凌厉,暗道不好,忙向着燕锋大喊:“不要过来!”却是迟了些,只见武壬行舞起手中细剑,数道寒芒交织成一张密麻的剑网,向燕锋盖去,燕锋惊觉,忙向后一跃,胯下战马却被这剑网盖住,碎成了数块,俨然从黄泉边走了一遭的燕锋心下骇然,忙命身后诸军不要上前,面色凝重的盯着面前老者。
“你们这些小娃娃,越来越不懂得尊重长辈了,那老夫就教导一下你们”当即,手中细剑寒芒闪动,便要向几人刺来,却忽然感觉身周空气一滞,心生警觉,忙向身后看去。
“呵呵,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就这么生抢小辈的东西,还如此理直气壮,贫道真是大开眼界”
只见一位青袍道人,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大帐之前,轻抚着手中青莹莹的长剑,神态自若的说道。
武壬行面色一凝,忙将手中细剑挡在面前,皮笑肉不笑道
“呵呵,你还真是执着”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