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君卿点了点头,思绪却有些飘渺了。如果,自己的母亲还活着,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听兰临风和连珏说,她年少时也是个肆意张扬明艳如火的女子,后来爱上了父亲,就变得温润如水,静美娴雅,执鞭的手越发柔软,做得出世上最美味的汤羹。
爱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的一颗真心,终是被他扔到了雪里,狠狠掩埋。
君卿眸光骤然变冷,倘若日后能够相遇,她少不得要问他一句:如此这般,良心可安?
“你怎么了?”白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君卿这才回过神来,眸中情绪已然压下,只盛了盈盈笑意。
“没怎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君卿道,说着,她转移了话题,开始和她谈论起最近发生的奇闻趣事。
说道高兴处,她免不了大笑几声,笑容清脆悦耳,豁亮坦诚。封阙看似垂着头,但眼角的余光一直停驻在她的身上。
他从未见过如她这般的女子,活得如此鲜明,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好似绽放在烈日之下,不加掩饰,纤毫毕现。
这一刻,他突然没来由的羡慕起那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曲漓清来,能够在她如花的岁月里留下痕迹,真是好福气。
不过很快,他萌动的心骤然变冷。他摸了摸左耳上那小小的菱形耳钉,那是父亲留给他的。
父亲说过,封家男儿一生不得动情,一动,便是万劫不复,只需在时机成熟时找个瞧得顺眼的女人娶了,绵延子嗣就好。
父亲的话,他没有理由不听。只是,瞧得顺眼的女人,他抬头看了一眼君卿,然后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难啊!
车轮辘辘,将各自心事碾碎,掩埋在身后的道路上,泥土中。因为封阙此行代表着明邪宫,所以暗沧宫这边该有的礼节一个都不能少。
哪怕众人都可以御空飞行,但此时也只能陪着他的车驾,像普通人那样一点一点慢慢赶路。
傍晚的时候,队伍停在了一座山下,看来今晚是要在这里度过了。封阙下了马车,君卿和白月扮成的侍女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暗沧宫那边早已支好的帐篷。
帐篷里,四大护法早已围桌而坐,就只有青龙护法旁边空着一个位置了。
封阙下意识的要去让君卿,不料,君卿却是先他一步将椅子拉开,示意他就坐。
封阙心中一惊,暗暗自责,好在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怀疑,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他收拾一下心情,走过去坐下,同众人寒暄了起来。不多时,便有侍卫鱼贯而入,手中端着美酒佳肴,仔细的摆在了桌子上。
四位护法招呼封阙动筷,封阙不好拒绝,就夹了一小撮鱼肉吃了下去。
肉质细腻,入口即化,再配合浓稠馥郁的汤汁,确实是难得的美味。只不过,一想到君卿这个宫主还在后面站在,而他这个下属却是坐着大吃大喝,他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君卿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顾忌,伸出手,不动声色的在他后背上点了点。
那圆润的指尖仿佛带有魔力,瞬间引起一股苏苏麻麻的感觉,很快布满了他整个后背。
他白皙的面颊上,悄悄浮起两团红晕,在莹润的夜明珠照射之下,如同蜜桃上面那粉嫩的一点尖儿,更显细腻美好。
他心神荡漾,赶紧拿起酒杯胡乱的灌了几杯,这才觉得舒服了些。然而,还没过多久,他就觉得一股热流从腹中涌出,带着火辣的灼意,侵蚀了他的神智。
他醉了。恍惚间,他听见对面有人笑着说这酒是他们宫中特有的月光酿,初饮清凉绵柔,但后劲极大,一般人喝不过三杯,故而也称
“三杯倒”。而他,却是一口气灌下去了那么多。好在很快,就有一双修长的手将他拉起,替他向众人告辞,撑着他出了帐篷,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是她。他嘴角微微勾起,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很舒服很满足,有着秘而不宣的欣喜。
君卿撑着他进了马车,一边把他往坐榻上放,一边吩咐白月去河边打水。
喝醉酒的人身子比平时沉得多,她胳膊一懈,他就跌落到了坐榻上,连带着将她也扯了下来。
“砰!”沉闷的,*相撞的声音响起,她的侧脸撞在他的胸膛上。她立刻翻身,谁知,他竟是一把抓住了她,喃喃道:“别走~”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末了还拖得长长的,听上去竟是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君卿心中一动,再看看他那张和曲漓清如出一辙的脸,她笑了笑,顺势坐在了地上,任由他抓着她的左手手腕。
等白月打水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她眼睛一瞪,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沾湿的帕子递给了君卿。
君卿接过,仔细替封阙擦了脸和手。待他睡熟,这才将手腕抽了出来。
“他很像我的一个故人,非常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君卿对着白月说道,似是在解释。
“那有没有可能就是你的故人?”白月问道。君卿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是听到车外有脚步声靠近,紧接着扶云的声音传来:“封公子可是好些了?我命人煮了碗醒酒汤给他。”君卿和白月相视一眼,君卿立刻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十分恭敬的笑道:“哎呀这可怎么好意思?您煮了汤派人送过来或者叫我们去取就是了,怎么还亲自送过来呢?”
“我也是闲着无事四处转转,就顺便带过来了。”扶云将手中小食盒递给了君卿,同时嘴唇微动,一缕细若游丝的声音飘入君卿耳中:“方才他已经悄悄离开了。”君卿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难怪在明邪宫的时候她一直没有等到他,原来是打算今天动手。想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至少今夜她死了,就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毕竟他早就离开了明邪宫,还有这么多的人给他做不在场证明。
只是,君卿笑了,他还是太心急了点,如果他知道这次自己会永远的留在明邪宫,是否还会这么积极呢?
“金联那边——”扶云看着她,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
“你放心吧,连珏他们今天一大早就已经去外天了。”君卿道,这个女人虽然不怎么样,可对金联,却是十足的真心。
“那就好,那就好。”扶云说着,再次提高了声量,
“我就先走了,你赶紧去把醒酒汤给你主子喝了吧。”
“是。”君卿乖顺的应了,对她微微一躬身。直到她走远,她才跳上了马车。
至于那晚醒酒汤,不喝也罢。第二天天色大亮,封阙才幽幽转醒。他躺在坐榻上,努力地回想着昨晚的一切。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一个猛子坐了起来,吓了白月一大跳。
“你干什么啊!”白月有些不满的说道。
“没,没什么。”封阙悻悻的答道,同时视线在车内扫了一圈,
“她呢?”
“她?”白月眸子动了动,有些好笑的看向他,
“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她做什么还需要向你汇报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封阙急忙解释,
“我的意思是——”
“行了行了,我不想听,这和我没关系。”白月挥了挥手,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成了,有些不该有的念头,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她看得出来,封阙对君卿是有好感的,可问题是,他太不成熟了,想想他昨晚的举动,险些坏了君卿的大事。
看看邪帝大人,断刀阁主和凤神,他比得上哪一个?君卿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理该由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相配,封阙,不行。
封阙原本还是一脸的尴尬,此刻听白月这么一说,他一张脸瞬间冷了下来,沉声道:“我怎样,不劳你操心!”说着,一开车门,跳了下去。
白月看他走的利落,不由得撇了撇嘴,他以为她愿意说这些啊?要不是事关君卿,她才懒得说呢。
封阙一路向前,走到了河边。他蹲下身,掬起河水往自己脸上泼。此时还是冬天,河水虽未结冰,但也冷得刺骨。
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这是酒还没有醒吗?”远远地,有道声音响起。封阙心中一震,赶紧抬头看去,就见远处有一人逆光而来。
她身姿修长,行走间如一朵绽开的婷婷的荷,但却没有荷那般摇晃轻浮,反而带了几分雪后青松的挺拔和坚韧。
她的五官拢在阴影中叫人看不真切,可就是这一份不真切,又为她添了几许神秘之感,如同蒙着面纱,引起人窥视探寻的*。
直到她凌空从河面上走过,落到他的面前,他才算回过神来,赶紧收回视线,道:“头还有些昏沉,所以就想着用冷水洗洗。”
“嗯。”君卿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自他身边走开。封阙转头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无法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