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梅花引比之夕阳箫鼓如何?”未祈凉如冰霜的声音轻轻落在风里。
白练只觉从头至脚透心骨的凉,面色苍白,心口腥甜,却是强硬的咽下去。秀眉轻扬,却是笑了,昙花一现般,徒然开口:“浮云散比之梅花引又如何?”似嘲似讽的轻言细语。
在场所有人瞬时僵化,包括策马奔来以夜蔺为首的一众彼时出发的少年郎们。
江湖有云:浮云似如梦,千金散无妄,一朝入梦来,日日若浮云。说得便是曲中曲浮云散。
浮乐阁浮云散,天下第一魔曲,一入浮云散,终日昏睡若浮云。生不过一刹,死不过一瞬,生死一念,却又生不得死不得,这便是浮云散。
“阿匀!!!”是谁得呼唤似千山万水披星戴月而来,又是谁得惊呼声嘶力竭划破苍穹而至,然而又是谁得身影若断线纸鸢飘然落下。
两道快如闪电的身影终于赶在纸鸢落下之前接住了那如琉璃易碎的身影。
未祈终是先夜蔺而至,“阿匀…”他声音颤抖,九孔玉箫从袖口划落,尘土泥地里依旧流采潋滟。他却仿若未见,只是颤抖的伸手抚上未匀毫无血色的脸庞。而他怀里的人儿,眉锁目阖,面白如纸,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阿匀…”一声痛惜的颤音,夜蔺蹲在一旁,他没有把阿匀从未祈怀里夺过。即使他是如何万分想把那人儿拥进怀里,可当他触及未祈那痛惜自责的目光时,终究还是却步握上了阿匀的手。他深知阿匀的哥哥不比他爱阿匀少。他有些吃味,转过头,目眙着前方白练,星眸幽深不见底,好似要袭卷吞噬一切,又好似藏着森罗万象欲暴发而出毁灭一切。
“你想怎么死?烹、煎、油、炸、蒸、焖,选一样可好?”夜蔺凉凉的开口,似在说笑,可他那幽邃不见底的星眸却是无比认真。让人无法忽视,惊觉此话不假,似下一刻就要付出行动。
周遭围观数人,有方才被那杀乐吸引而来太子龙戬泫一行,有惊得不知所措的原先就在场的东方旻壑等人。然而此时却均是惊愕望着那煦日林荫下衣袂翩跹的潇潇公子。丰神玉姿,明明是天阕仙君,偏生让人觉着是地府锁命的鬼神。他似一团黑雾,春日最暖的日光,落在他身上也毫无声息,似被吸入黑雾,却怎么也照亮不了那团黑雾。
而那人对面的白练瞳孔骤缩,她丝毫不觉那人在开玩笑,那人表面平静之下是能让她挫骨扬灰的惊涛骇浪。一如在场的另一个人,千年寒冰一般的眸子似在把她凌迟处死。她又笑了,仿佛燃尽生命般决绝的倾城一笑,“生于浮乐阁,死于浮乐阁,谁又能伤我分毫!”几近疯癫的狂妄于那倾城笑颜下分离出来,让一张本就苍白艳绝的脸突兀如鬼魅一般。
然,变故只在瞬息之间,只见白练突然拨弦,“铮铮”的两声,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又似铁骑突出刀枪鸣。弦乐之下是狠戾急促的杀意,直面夜蔺方向。
刹那间,一柄青锋出鞘,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剑光流影里是“碰”的一声,两方气流内劲相撞扩散开来。
周遭所有都被波及,树摇尘飞,马声嘶吼。骑马的众人有武功之人堪堪稳住了受惊的马;略微无敷力之人已然人仰马翻摔落在地,其中就包括给这些少年郎拾遗猎物的一众小厮。鸟禽山兽落了满地,汇萃如市井。这回可是谁也分不清谁是谁的猎物了。最终是太子冷着脸卓令一众退下,连带那一地的猎物。众小厮不管不顾拾落也挺快,片刻消失的无影。不过这一刻谁也无暇顾及猎物分得清或分不清,龙呤弓最后花落谁家了。众人目光不约而同锁向那始作涌者。
而处于那气场中央的几人,白练半俯身形,仅凭手握的瑶月琵琶撑地,那一身白衣已随着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染就红蘼一片。可她却依旧笑着,韶华盛极之时莫过于此。
这方极致妖冶的荼蘼,那方却是白影闪过的寂寥。
夜蔺长身如玉,一手执着的青锋,刃若霜雪,寒光逼人。方才那满天剑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正是这柄惊鸿剑使出的。
众人眸色突变,惊鸿剑竟然在南庭侯世子夜蔺手上。筱地看过来的众目光多了些许深意。特别是太子龙戬泫,双眸里暗流涌过。而太子身旁的落青溟冷面上波澜不惊,黑眸里的流光稍纵即逝。他早知惊鸿剑在夜蔺手里,可是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夜蔺掠过所有人的神色,最后落在一身染血的白练身上,勾起嘴角,似笑非笑。星眸噙着寒意,一如他手中的惊鸿剑。他闲闲的手起剑落,流光间白练轰然跪下。谁也不知那一瞬究竟发生了何况?只看到支撑白练的瑶月琵琶突然一分为二,白练也就跪倒在地。一地妖娆的红,开出荼蘼的花。uuu
夜蔺仿若未见,闲闲的开口:“阿匀去了无涯山庄,你最好企盼她无事!”
众人这才惊觉夜蔺身旁的北苑双生子齐齐不见了,恍然才明白方才那闪过的白影竟是北苑大公子带着昏迷不醒的北苑二公子走了。
无崖山庄,处璴国之北的慕城。天下四大酒庄之一,却常常被世人忽视它是一个酒庄。世人提及无崖山庄,立即就会想到怪医望潝,也就是无崖山庄庄主望潝。作为医者的望潝一不医死人,二不医活人,人称怪医。你若还有一口气找他不医,你若死了也不用找他医了,你若不生不死了找他准医。而作为无崖庄主的望潝却酿得一手天下独绝的秋露白,无色无味,似晶莹露珠,却一杯就醉,三杯即倒。也因此跻身天下四酒庄之列。
而夜蔺那句“去无崖山庄”,自然寻得是怪医望潝而非秋露白。一入浮云散,等同是废人,就似朵浮云,不知零落何方。生不得死不得,正附和怪医的怪规:不生不死可不就医了。
众人腹议之际,却听得夜蔺继续道:“她若有事,我便要整个浮乐阁陪葬!”一字一顿,透着森冷绝对的寒意。
“哈哈……”白练仰天长笑,凄怆而决然,“整个浮乐阁陪葬?”她顿了顿,目光忽而闪到在地上的瑶月琵琶上,囚牛琴头,如月光华的银色琴面,裂成两半;似金线又似雪蚕丝的四根琴弦,从琴尾处断在空气里,分散垂落。瑶月啊瑶月,我曾无数次想毁了你,却毁不掉。今日到底你还是毁了,却是应了浮乐阁的宿命:琴毁人亡!思至此她的笑意化为讥讽,“那就让浮乐阁给你的二公子陪葬吧!”凉凉的音落下,她猛然捽住地上囚牛琴头,瞬间就被她血色的手染就殷红,连带着那散开的四根断弦都浸透成血线。她启唇咬住那头断弦,以嘴为琴尾,低眉信手续弹,四弦一声如裂帛,划破苍穹,凄戾诡绝。
“玉石俱焚也要看你是否有本事!”凉薄的声音与凄戾的琴声相撞。两道身影掠过,惊鸿起,掌风落,不同方向却朝着同一个地方。然后就见一抹血光迸发,浓烈腥味熏天,白练已不见了身影,只那方空地里的囚牛琴头突兀的立在一片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