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在意我如何知晓这些,你与阿匀不合适,趁早放手吧!”未祈凉凉的音落下,收笔处是一幅墨竹筠溪图。成片的墨竹依水而生,水汀旁一行石阶小路,一个小人儿撩起衣袍,正在石阶上跳跃,笑容满面,好不欢快。
“若不放呢!”夜蔺突然开口,星眸如语气般坚定如斯。
未祈冷眸半眯,寒光涌现,睨着夜蔺,“不要告诉我浮乐阁之事与你无关!”声音森寒阴冷,下一刻身形已至夜蔺面前,卷起千层染墨雪张,片片墨雪落下,一只修长的手已扼要在夜蔺颔首。
夜蔺瞳孔一缩,转瞬恢复平静,仿若未见扼住他颔首随时可取他性命的长手,嘴角浮起淡淡的笑,“百里筠的确是我引到相思楼的,可我从未想过利用阿匀!”
“可是,你为阿匀招来了杀机!你要结识百里筠大可别处去,却偏偏选了相思阁开张之日,你明知那一日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阿匀!”未祈言至此,杀意更甚,怒眙夜蔺,这两日汇聚的不平似乎找到了发泄口。手下越发用力,直至夜蔺满面通红。明明只要再用力些,面前这人便可以不在缠在阿匀身边。偏生怎么也狠不下心去。半晌以后,终于送开了手。
“咳咳!”夜蔺没了桎梏,一手扶着窗沿,一手按住胸口的轻咳,双脚着地,须臾片刻才开口:“即便非我本意,我也难辞其咎!”他心知让阿匀置入险境就是他的责任。即便阿匀已置身风口浪尖,却是他退阿匀至前一步提早钉入了别人眼中。
未祈敛眉,负手而立,依旧面色冷凝,淡睨着夜蔺。他与夜蔺相识一年有余。初遇那一日是阿匀拉他去醉仙翁喝酒,夜蔺中途闯入。一身蓝袍风姿潇潇,慵懒无邪的轻风淡笑。只一眼,他就笃定这人并非外表的洒脱肆意。那双星眸眼底的晦暗如同他困于千里雪山的绝望与寂灭。那时他就知这人必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事实证明他并未猜错。
良久,夜蔺又道:“我无意涿鹿天下,只想为我娘讨个公道!”声音平平,面色淡淡,只那双星眸里的仇恨与愤怒交织成幽暗的漩涡似要吞噬湮灭一切。
“你娘?”未祈愕然,对于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夜蔺抑扬顿挫吐出句来,似乎只是在念一首诗而已。
未祈脸色微变,无关与诗,却关这诗背后之意。垂眸斟酌道:“你娘是虞氏兰猗?”出言讯问,却是心中已明了。世人都道,南庭侯世子生母不详,南庭侯世子一出生便香消玉陨了。现下思来怕是不为外人所道吧!
“呵呵,”夜蔺轻笑,悲戚中空寂,星眸灰暗,与谈及未匀时的璨若日晖不同,似乎一下子被夺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死灰一般的冷寂。
未祈恍然间似懂似明,眼前这人对阿匀的执着与纠缠何故了。大抵阿匀就是他生命里的那一缕阳光。当原本漆黑冷寂的世界照进一缕阳光,世界不再一味冰冰空寂。他岂会再让这缕阳光离开,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誓死相随。如此想来他那番“阿匀追逐的,倾尽天下我成全她所追逐;阿匀想要的,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亦双手奉上,如此可够?”就明了了。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应允他却是另外一回事。随即道:“你的事与我无关,与阿匀也是无关,我绝不会同意你与阿匀在一起!”
听到未祈强硬而坚决的语气,夜蔺猛然看过来,双眸里的灰暗如风卷而过,日晖渐出,“若是岳父大人同意了呢?”闲闲的音落下,俊美无邪的面上笑颜如花,眉稍眼角尽显慵懒,那个潇洒自如的南庭侯世子又回来了。
“岳父大人?”未祈咬牙切齿念出四字,双眸淬冰,似乎要把眼前这人生生冻住。
“反正早晚都是,先唤一下也无妨!”夜蔺不怕死又道了一句。
“嗯?你是怎么勾搭上那人的?”未祈衣袖下双手成拳,面上静静,好整以暇盯着夜蔺道。
“呃?”夜蔺语噎,那人?不是亲爹吗?早知这父子二人关系不太好,他这算不算是撞刀尖上了。
果不其然,未祈冷言已至,“那人同意也无用!”
夜蔺无奈耸肩,半晌正色道:“我准备今夜去端了浮乐阁,你可要一道?”
未祈一顿,睇色过来,满眼疑惑,“你去端了浮乐阁?”
“不止是我,浮乐阁引起共愤,武林群雄人人伐而诛之!”夜蔺接着道。
“共愤?”这下未祈更疑惑了。
“浮乐阁的左右护法并非孤儿,一位是珩山七十二峰主峰雪麓峰峰主柯衔二十年前失踪的幺女,一位是遂宁镇天镖局总镖头仇鹄十五年前被偷的女儿。”夜蔺侃侃而谈,星眸里戏谑十足。
“珩山七十二峰?遂宁镇天镖局?”未祈远眉微蹙,这两个地方,前在璴国边界,后在玥国边界。江湖中不大不小的门派,却在江湖中享有一定名声。特别是遂宁镇天镖局,镖行八方,不仅在江湖中颇有名誉,而且与玥朝稍有裙带关系。如今这两个门派却与浮乐阁的左右护法扯上了关系,怎么看怎么不寻常。还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更是耐人寻味了。
果然就听夜蔺闲闲又道:“人为也好,事实也罢,关键是浮乐阁必须在落青溟大军抵达詹城之前消失!”
未祈了然,转饶有兴致道:“璴军至詹城,与你无害而益,不是么?”言语犀利,直抵夜蔺。
“端了浮乐阁,无关任何,只因它动了不该动的人!”夜蔺敛眸,字字凌厉,如青锋出鞘。
未祈神色一暗,这般言辞形色何其熟悉,只有一人真入了另一人的骨血,才会在有人要伤害一人时,另一人有如此愤懑狠绝的言辞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