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东声音哽咽,一个大老爷们儿,差点在众人面前失声痛哭。宝镜曾对他说过,陆敏之体内寒气淤积,想必是在月子里受了大罪。寒冬腊月的,一个刚生产的妇人落在敌人手里,徐海东每每想起来都痛楚难当!
“海东,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哭。”
陆敏之满脸温柔望着人到中年的儿子,母子间些许距离,在徐海东替她出头的这一刻,仿佛全部消失了。
这就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宁愿自己死也要保住他性命的孩子,哪怕母子俩相认的时间不过短短两三月,儿子却格外偏向她,心痛她!
许泰达要计较,事情便又落到了祸根上。
夺夫之恨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能被抢走的男人,本身也不值得珍惜!
但她与丫鬟绿梅之间,除去许泰达的牵扯,还有许多账要算呢。头一个,就是绿梅兄妹勾结,谋害她和兄长陆谨行的性命的旧怨——总不能因为她和大哥侥幸不死,丫鬟和小厮犯下的恶,就当不存在吧?
再者,绿梅母女,还多次想要孙女宝镜的性命,欺负小镜一家没有长辈做主么。
陆敏之目光微凛,身上的柔弱尽去:“许泰达,你我的缘分都是陈年旧事,但我和你现任夫人的恩怨,却要好好算一算!你只需告诉我,现如今,你是否还要继续包庇这个作恶多端的女人?”
被陆敏之目不转睛看着,许泰达心跳如鼓,频率太快,扯得他钝钝发疼。
他下意识就摇摇头。
一个是昔日的明珠,如今依旧熠熠生辉。
一个是现在的砂砾,更兼近几年磨灭了夫妻情分。
没有见面时,许泰达对陆敏之是思念和胆怯,见了面发现陆敏之嫁给了楚修谚,他大男人心态恼怒、怨愤,等儿子徐海东说出当年情形,许泰达又满心愧疚和怜惜。
他就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人,面对旧爱,对现任陆枚的些许怜惜都被击散了。
陆枚看见许泰达的反应,说不上失望,可能她对这个男人早就看穿,却不是那么难过。
在一屋子敌人面前,陆枚努力把背挺直了,有些张狂哈哈大笑:“陆敏之,你也仅仅能迷惑下许泰达这样的蠢货!没错,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我恨不得你去死,恨不得你生的小孽种都去死……你的小贱人孙女害死了小晴,你们所有人,我都不会放过!你恨我么?哈哈哈哈,我就站在这里,你敢不敢拿刀杀我?我躲都不会躲半分!”
陆枚疯狂大笑,嚷嚷着让陆敏之有胆杀她,自己却忽然往陆敏之撞去。
银光一闪,原来她来秦家前,竟在袖子里藏了一柄小刀!
小刀上黑气萦绕,甚是邪意,楚修谚将陆敏之护在身后,徐海东更是挺身而出挡在母亲面前。
宝镜早就提防着陆枚,虽不知这武器怎么能躲过太阴镜的“扫描”,她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击的判断。陆枚脚步虚浮,就算手持利刃,如何是一个先天境高手的对手?宝镜凌空一脚,将陆枚踢出几米开外,踢得她在地上弯腰弓成一团,痛苦呻吟。
许泰达被这变故惊呆了。
秦胜利反应过来亦是大怒,“老许,这真是被你纵容出来的,行事恶毒,也配为妻?你娶了这个毒妇,简直是生平第一大错事!”
秦老爷子很生气!
他们夫妻俩认识当事人双方,秦胜利才会居中调解。没想到陆枚会疯狂到在他眼皮子下动手,让秦胜利颜面大失!
楚修谚怒气值满槽,他自幼的教养告诉他不能打女人,此刻却想把陆枚亲手千刀万剐。
楚修谚下定决心,离开秦家后,就是陆枚的死期!
他不会管华国高层的反应,杀了陆枚,就算许泰达要追究,大不了他带着妻子离开华国。
世界那么大,许泰达是红色政权的官员,有许多地方他的触须根本伸不到,又谈何报仇?
须臾间,楚修谚望向陆枚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陆枚被宝镜暗藏元力的一脚震碎了六腑,躺在地上半点爬不起来,嘴里流出的血沾了满脸,看上去分外恐怖。
陆枚嘴角往下滴血,勉强抬头狞笑:“许泰达,我有千错万错,总归替你生了一个女儿!今天,我可以死,但你不要忘记小晴的死!你的女儿,是被你的孙女儿害死的……小晴死不瞑目,你总要为她做点父亲应尽的责任!”
她说着,竟要抬手用小刀抹脖子,似乎想用自己的死来逼许泰达心软。
宝镜的一脚,将陆枚踢出几米远,她距离所有人都不近,似乎谁都没办法阻止她——宝镜却不会让她轻易死去,并且临死前还要算计自己一把。屈指一弹,一枚银针射出,就制住了陆枚的动作。
“想死还不容易吗?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对我奶奶和我们全家所做的一切,不是简简单单一死了之就能抵消的!”
宝镜将黑气缠绕的小刀踢开。
她那一脚,震碎了陆枚的五脏六腑,除非她亲自出手,或者有闵封岳曾经用在陆铣身上那种丹药,陆枚决计是活不了的……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妖道出手!妖道能把许晴变成半人半蛊的怪物,想必能保住陆枚的命。看着邪气的小刀,宝镜不难将妖道和陆枚联系在一起。两人既已勾搭在一起,宝镜要看看妖道到底想做什么!
活,有很多种状态。昂首挺胸是活,苟延残喘的活法却最适合陆枚!
许泰达心里很矛盾,一时生出一股逆反心理:敏之在用情义逼他,陆枚在用自己和小晴的死亡逼他,这屋子里的每个人,都不放过他!
“敏之,我不知道!陆枚说得没错,我知道小晴的死和宝镜有关,你知道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让我克服愤怒,努力去接纳这一事实?我的亲孙女儿,害死了我的亲女儿……我还奢望着有一天亲儿子会认祖归宗,叫我一声父亲!”
关注点一下子扯到了徐海东身上。
屋子里人人都在望他。
宝镜觉得许首长挺不要脸,无计可施,居然将视线转移到了她爸的立场上。
徐海东满脸通红,喘着粗气,大声喊道:“……你让我母亲吃苦,也没养育过我,还包庇暗杀小镜的凶手,我不愿意认祖归宗!”
如果非要在母亲和生父中选择一人,徐海东毫不犹豫站在母亲的阵营里。
今日,已是撕破脸皮,再无转圜的场面。什么分手后仍然是朋友,显然不适合陆敏之和许泰达两人。许泰达固然仍有情谊,却不能亲手击毙陆枚替陆敏之报仇,又谈何将爱情转变成友情?
许泰达满心怨愤,怨天怨地让他和陆敏之失之交臂,面对重新嫁人的陆敏之,也勉强不了自己云淡风轻。
徐海东就是看穿了许首长的心思,加之陆枚嚣张疯狂,逼得他向来与人为善的性格大变,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
他这话,也算在众人预料中。就连立场中立的秦胜利,也替许泰达遗憾:如果几年前刚找到宝镜一家下落,老许能当机立断处理陆枚母女,就算不能和陆敏之再续前缘,起码还能保有儿子的情分。现如今,再来说什么认祖归宗,就显得异常自大可笑了。
就连他,也要谨慎对待楚修谚。
陆敏之嫁给了楚修谚,徐海东拥有了一位能量不菲的继父,为何要上赶着去认偏心的生父?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楚修谚和许泰达,到底谁的能量更大一些,如今都还说不准。
徐海东还有一个历来不喜许泰达的舅舅陆谨行,以及十分优秀,却同样仇视着亲爷爷的女儿,宝镜。
这些砝码,压在徐海东的肩头,他会拒绝认祖归宗,连秦胜利都不意外。
徐海东的态度很决绝,许泰达颤声道:“海东,你可知道,做我许泰达的儿子,你会拥有什么……”
让于家觊觎,让羊城穆家觊觎,让许许多多巴不得和许家联姻的权贵们觊觎的“政治力量”,会悉数落在徐海东身上。许泰达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高位,不敢相信儿子会拒绝。
徐海东慢慢冷静下来。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野心勃勃的男人,最宁静的幸福,是和心爱的人一起,守着一双儿女,在除夕夜吃上美味的芹菜饺子。他现在已经得到了梦想中的一切,甚至超出了梦想的幸福,为何还要贪心?
徐海东望着生父的目光中不由带了三分怜悯:“你所能给的一切,我都不需要……许首长,你真的没有发现自己其实特别贫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