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看了看『露』出一丝缝隙的车帘,晃晃手中长枪笑道:
“要是有不长眼的马贼过来,我倒是要感谢他了。也好让将主瞧瞧,五年不见,我韩江可是长进不少……”
只不过到底是让将主瞧瞧,还是让白衣女子看看,只怕韩江这两种意思都有之。
话声刚落,就见远处派出的斥候飞骑回转,手中两面黄『色』小旗,交叉挥动,却是回禀解除警报之意。
韩江回头看看挤在车门处的两女,有些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将长枪向地面狠狠刺下,高声喝道:
“解散!”
韩江队伍解散不多时,官道上远远行来一支长长的车队。
只是这规模比马千成的商队,要大上许多,光是马车也有百辆。骑马护卫之人浩浩『荡』『荡』,细数之下,足有五百余人。
韩江正在猜测,这又是谁家的商队。却听身边马千成轻声说道:
“怎么碰到了他们……”
也不知这马千成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之中说出,韩江双眼还是转向此人,意带询问。
马千成斟酌片刻,方才说道:
“这是长隆号的商队,因鄙号最近人手有些短缺,之前曾想与他们一道出发。管事之人却说,他们近期并不准备组织商队,现在这……”
长隆商号也是镇原城最大的商号之一,论实力规模还要胜出丰顺号。商场就如战场,两家商号同在一城,平时自然也免不了互相竞争。
韩江虽对这些事情不太关心,但也曾听人说起过。此时听到马千成所言,也不以为意。又见并无紧急军情,向左右交代一声,下马向车边走来。
车中两女应是已喂食完毕,又听到并无危险,小芳正扶持白衣女子下车。
这马车本是货车改装而成,离地甚高。白衣女子正低头看着地面缓缓而下,不想却感觉头顶阳光好似被什么遮挡,不由抬头一看。
双眼看到的正是韩江一张凶恶的大脸,心中一惊,脚下一软,顿时摔倒在地上。捧着一支右脚,雪雪呼痛。脸上红霞一片,眼中隐含泪花,更是惹人怜爱。
不及细想,韩江抢上一步,扶过白衣女子的胳膊。只觉手中所触如凝脂一般,柔/软/滑/腻却又富有弹『性』。
就是韩江闯过无数生死关口的心神,也是一阵巨颤。忙自责的问道:
“姑娘可是伤到了脚?”
突然间与陌生男子有肌/肤/接触,白衣女子脸『色』更是红润,好久如蚊呐般的声音才响起:
“右脚有点痛,应是扭伤了……”
声音太过轻柔,要不是韩江感官敏锐,加之正仔细倾听只怕也听不分明。
白衣女子双脚穿了一双白『色』绣鞋,虽只是普通样式,但做工绣纹极为精致,也并非寻常人家之物。
韩江见白衣女子有些难耐疼痛,俯身就要解开哪只绣鞋。被韩江所扶,白衣女子已是异常羞涩,发现韩江的举动,立时将脚下一收,意要躲避。
这个细小的动作,让韩江反应过来。这才想到,姑娘家的脚也不是随便都能看得。
想到这里,手中微微用力,已将白衣女子稳稳放到车内坐下。极轻声的说道:
“这里到镇原城还有五十余里,只怕今天赶不到了!姑娘本是小伤,不尽快活血,只怕会酿成大患,到时耽误行程反而不美!”
说话之中,见白衣女子好似有些心动,又接着说道:
“出门在外,身体最为重要,一些繁文缛节不要太过放在心上。”
韩江话音刚落,就听到车内传来一阵呼呼的声音。却是那只黑犬不知何时爬到了车上,好似听得懂人言,正笑话韩江所说。不由笑骂道:
“你倒是聪明,听到有事,就躲了起来!”
黑犬也知韩江与自家主人关系非同一般,听到笑骂,轻哮了两声,好似对韩江所言极为不满。
韩江正要再说上两句,打消白衣女子的羞意,却看见躺卧之人手指轻轻弹动了一下。
见此举动,韩江不明其意,正在揣摩。那黑犬转头含过一支笔来,递在躺卧之人手中。后腿轻轻一拨,已将一张白纸划拉到了躺卧之人身边。
黑犬身形高大,这极为乖巧的举动,让韩江与白衣女子好奇至极。却见躺卧之人也无其他动作,只是手腕轻舒,已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来。
两人这才明白黑犬之意。见此情形,韩江又是一阵心酸,曾经顶天立地,睥睨天下的将主,难道只能这样与人交流了吗?
定睛一看,纸上字体不大,就是这人随意勾画,笔力也极为雄健。
韩江倒不觉意外,在他心中,在这世间本就没有将主做不到之事。
白衣女子却是轻“咦”一声。
只觉得这人闭目随手挥就的字迹,已将自己引以为豪的父亲,最为得意的手书比了下去。且有一种令自己感到熟悉的意境,仔细想来,却又无从琢磨。
两人各有所思,却都凝神而观。纸上写道:
“前次受伤之后,有些事,有些人,我想不起来了!这次需赶往西原,你不必阻我!”
白衣女子只是沉浸在这难得一见的书法之中。
韩江心中明白这是将主在告诫自己。看到将主时起,韩江就有打算,准备让将主在镇原城暂住,请名医为他诊治疗伤。此时一见将主的意思,实在有些不甘。
“将主……”
不等韩江话语出口,那人笔下又挥。
“不必多说,就算我现在这般模样,天下间能伤我之人,也屈指可数!”
此人所书之意,口气极大。韩江自是坚信不疑。
就是白衣女子见这人笔力之中,自然流『露』那股铺天盖地的雄浑,仿佛就要破纸而出,也不由升起信服之感。
两人却不知这人所书“屈指可数”的数人中,并非武力能够强过于他。而是面对这几人时,他不会抵抗而已。
韩江正自沉『吟』,突听到车外传来吵杂之声。正要发问,就听一道声音响起。
“韩将军!在下长隆商号田贯,听闻将军虎驾在此,特来拜见!”
韩江正为将主之事烦恼,一听有人前来打搅,心中实在不喜。也不出声,只等此人知难而退。
这田贯能成为长隆商号的管事,也是极为精细之人。一见这样的情形,已知自己应是让韩江有所反感,浑不在意的笑了两声,这才说道:
“在下刚自国都宁安回来,却是有两件事情与军中有些关系,见将军在此,特来禀告一番!”
田贯也不管韩江是否听到,自顾自说道:
“一件事情是汉王刘秀陛下通告整个夏州,发布对薛上将军的追杀令!给出的原因却是薛将军与大蒙通敌!”
韩江一听,不由轻“咦”了一声。
见韩江表情惊诧,不似做伪。田贯已知韩江果然并不清楚此事。
要知这长隆商号幕后支持之人,正是龙骧军中的骑军统领顾飞。
这顾飞乃二级一等中郎将,已是将军之下的最高等衔。比韩江军级要高出不少,并且随时都有可能位列开衙建府的将军序列。
顾飞在龙骧军中,正是韩江的顶头上司。而此人曾在薛擒虎手下担任副将,五年前才被调入龙镶军营雷麾下。
按照当时的魏王给薛擒虎的说法,既然是人才,就需独自高飞。总是被人护佑在羽翼之下,怎么也不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只不过,清楚内情之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这只是因薛擒虎在军中势力过大,就连魏王也有心消减其实力而已。
龙镶军总领营雷虽与薛擒虎同为夏州十大名将,但军职却是低上一等的将军衔。
一直以来,营雷也并不太服气薛擒虎位份在他之上,这两人份属军中两派,各不相干。这在魏国军中实乃众人皆知之事。
这顾飞到了营雷麾下之后,虽能听从号令、安守本分,且确实能力极强,但与营雷只是泛泛之交。纯属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并不牵扯其他。
在韩江看来,顾飞与薛擒虎一直联系不断。真要是发生变故,顾飞定然只会听从薛擒虎的号令。田贯说出此话,实有自暴其短的意思。
而韩江在军中极得营雷赏识,安排其到骑军之中,一是要借重他练兵之才,最为重要之事却是让他稍稍牵制顾飞。
就因有如此安排,加之韩江『性』情刚毅果决,在骑军之中威信颇高。虽军衔低于顾飞几等,但依然掌控骑军中的大部分兵马。
对此情形,顾飞也好似并无怨言,只是专心训练自己手下之军。与韩江也算井水不犯河水。
韩江惊讶过后,转念之间,已将田贯的心思想得明白。
这长隆商号虽背后靠山是那顾飞。但夏州之上最强大的汉国之主既然发布对薛擒虎的追杀令。
那么顾飞最大倚仗薛擒虎,只怕地位堪忧,有些自身难保。
而营雷正是因有薛擒虎在,才漠视顾飞在眼底下独特立行。要是薛擒虎越不过此次关口,顾飞定会被排挤出龙骧军中。
这般连锁反应之下,若是失去军中依靠,对长隆商号也极为不利。
而田贯主动说出此事,只怕就有未雨绸缪,交好韩江之意。等到事情无法逆转,也能从泥潭之中抽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