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叔叔说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时候,我就豁然开朗了。
小金仍然不知所谓,但叔叔显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愿,终于将多年来隐藏在心里的实话,以及遭受我去世的打击后一直强撑着的精神力骤然发泄出来,令他忽然好像少了什么支撑般有些委靡和疲惫。他姗姗走回房间,小金目视着他离开,眼中担忧的神色怎么都不能掩饰。
我料定我公公的事情今晚就会有个结果,所以,尽管叔叔蹒跚的背影令我心疼,可是我还是赶到了蒋泽林的公寓和他一起在家等消息,我要好好看看我丈夫会怎么处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蒋泽林没有报警,他呆在家里拿着电话,站在窗前,来回打量着楼下已经有些稀少的行人。
半夜三点,蒋泽林困了,后仰在沙发上闭着眼。
“铃铃铃……”电话突然响起,蒋泽林睁开眼迅速的拿起电话接听,一边急切的喊道:“喂喂,爸?你在哪里?喂喂?”
“泽林吗?嘿嘿……我没事,你还没睡吗?”电话里父亲的声音有些怪异,异常低沉和紧张。
“我在等你,爸,你没事吧,在哪里?”蒋泽林觉得有些不对劲,赶忙问。
“我没事,嘿嘿,跟……嗯,几个老朋友在一块儿……”公公吞吞吐吐的话还没有说完,蒋泽林就听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凶恶,道:“少他妈废话,说正事儿!”
“是是是……”公公连忙一迭声的应是,干咳了两声道:“泽林哪,爸爸需要点钱,你看能不能给爸爸筹集一下……”
蒋泽林顿了一下,问道:“需要多少?”
“五……哎呦!我知道了!别踢了!七百万!七百万!”
电话被一个男人抢走,“蒋先生,给个话吧!哥儿几个还等着呢!”
“七百万?”蒋泽林傻眼了!
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没有我知道的清楚,因为他的情报能力怎么能够及得上姜先生!
其实在十三年前,公公借高利贷的时候,仅仅借了五十万。而且说起来也是为了蒋泽林,十三年前,蒋泽林曾经生过一场大病,他的病很怪异,条件差的医院根本查不出毛病来,但是蒋泽林的病情越来越重,为了唯一的儿子,蒋毕辉借了钱到省城中心医院,初步检查结果出来,只是确定需要进一步做全身检查,那些费用可不是蒋毕辉能够借到的,而且,初步检查的结果不太乐观,医院也只是叫蒋毕辉抓紧筹钱,蒋毕辉问数目,医生就说估计得五十万。
走投无路的蒋毕辉终于想到了高利贷。
他战战兢兢的从放高利贷的乔哥那里抱走了装着五十万的布口袋,给儿子治病去了。
蒋泽林一年以后完全康复了,但是,蒋毕辉却开始常年在外地打工,他拼死累活的干了两年,刚刚够还每年的利息。蒋毕辉一直在拖延着还钱的日期,他满心希望着能够突然发大财,还上那五十万。最后,第三年被高利贷催债到走投无路时,居然干起了拦路抢劫的勾当,作案十几起,终于在一个老太太反抗的时候,动了刀子。老太太重伤,他立刻逃了,但半个月后就落网了。
因为他的缘故,高利贷乔哥的手下有几个人被一并抓获了。
所以,在蒋毕辉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乔哥已经把那几个手下的安家费用翻了好几倍的算到了他的头上,而且他从前借的五十万,每一年的利息都不停的在计算。也是,高利贷的利息,哪里会因为当事人的入狱而停止计算呢!
原本乔哥也不知道蒋毕辉已经出狱了,但是显然有人通知了他。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叔叔!
本来,即使叔叔不去通知,估计过不了很久乔哥也会知道的,但是叔叔很着急,也很愤怒,他不能够容忍伤害了我的人嚣张而惬意的生活着。
我却不知道,叔叔竟是有感自己时日无多了!
我还不知道,叔叔也在为我多年夙愿而奔波着。
蒋泽林皱着眉头,他细想了一下自己得到的遗产,令他心惊的是,居然刚好差不多有八百万左右!
拿出七百万来,他也差不多就算破产了。
我冷笑着看着他额头的冷汗骤然冒出,我得意地笑着:吃惊了吧!蒋泽林,这只是金钱而已,比起你让我失去的,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心痛吧!不舍吧!对自己的父亲非常的愤怒吧!这还只是身外之物,想想我失去的又怎么会仅仅是我身为女人的天赋!还有我的青春,我的梦想,我的情感,我一生的渴求!
你会怎样讨价还价?或者说,你会去顾及自己的父亲吗?
以我对蒋泽林的了解,他应该会报警的。
然而……
“可以,但是,请务必确保我父亲的安全,筹钱需要几天时间,能不能先给五百万,让我父亲先回来?”
那头沉默了,可能是蒋泽林答应得太快了,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可以,明天下午四点之前,给我账号里汇进五百万,我可以放你父亲回家,但是……”那男子阴阴一笑,“你如果敢耍花招,我敢担保,乔哥他这辈子都不会让你们好过!”
“当然了,我明白的。”蒋泽林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嗬嗬,哥们儿最喜欢和爽快人说话了!那咱也不废话了,你记一下我的账号……”
蒋泽林寻到纸笔,利落的记下了一长串的账号。
然后,我竟然看到蒋泽林真的去拿了银行卡!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蒋泽林会是这种为了亲人甘愿放弃财产的人吗?他可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意有的人啊!
不过,尽管我不敢相信,第二天的晚上九点,蒋毕辉还是完完整整的回到了家。然而精神显然有些不振,也有些不敢看儿子的脸色。但蒋泽林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在父亲进门后,轻轻拥抱了父亲一下,低声说道:“人没事就好!”
蒋毕辉显然也有些诧异,随即便感动的热泪盈眶,吃着儿子亲手煮的面条,听到儿子为自己放了洗澡水,准备了干净衣服……
他头一次享受到了一种名叫天伦的感动!
而我却在一旁心神俱碎!
为什么,为什么对这样的父亲能够做到这一步,却不愿意,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妻子也不愿意拥有自己的孩子!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哭喊无人理会,我的揪心疼痛无人理会!
此刻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孤独,都更怨恨自己的魂灵之体!
而我们的的确确是阴阳相隔了的!
活着的人们依然在生活,生活也依然在继续着。
一周后,蒋泽林搬出了这间公寓,换了一辆二手车,另外在离市中心很远的地方购买了一套小平米的两室两厅的房子,跟父亲两个人搬了过去。公寓和跑车卖出去的钱将近四百万,其中两百万用来还了高利贷,除了买房子和二手车的钱,还剩下几十万,蒋泽林留下二十万以备不时之需,余下的五十万左右,都交给了父亲,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做生意也好,存了也好,花了也好,怎样都行!
当蒋泽林这么说的时候,房间里除了他本人以外的一人一鬼全都惊呆了!
他受到刺激了吗?
我和公公头一次这么有默契,头一次这么有共同语言。
“爸!”在公公实在觉得自己没脸收下这些钱而推辞的时候,蒋泽林神色郑重的说道:“不就是七百万吗?那只是钱而已,毕竟,我还有一个父亲!一个‘活着的’父亲!”
我们都傻眼了!
公公眼角噙着泪水,咬着嘴唇看着说完就转身出门上班的儿子,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是攥着那张卡的手紧紧的,有些颤抖。
我呆呆的,不可置信的看着蒋泽林那离去的背影,想着他先前说出“活着的父亲”这句话时的郑重表情,我觉得自己再一次的开始怀疑着自己的决定,不,不是自己的决定,而是开始怀疑自己对蒋泽林的了解!
有很多人自以为了解我,我嗤笑他们的自以为是。
难道,我也成了自以为是了解蒋泽林的人吗?难道他也会在背后嗤笑我吗?
我不寒而栗!
我怎么竟然会变成这么主观的人呢?
可是,我丈夫害我欺骗我的事情早已经多方面认证过了,他本人也是这么告诉他父亲的,这一点上,究竟在哪里我们的理解出了错?
不敢相信,不愿面对!
我更不敢面对,可能是错误的,我的决定!
因为,我已经无力去纠正任何一点错误了!
我逃难一样回到潇湘座,窝在三楼仍然保持原样的我的房间里,一个星期没有下楼。
直到那一天,曾家俊罕见的上了三楼,静静坐在我卧室的躺椅上,看着这个我生活过的房间,平静的说出了一句令我完全懵掉了的话。
他说:“湘君,我们找到你的婆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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