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城郊私人别墅区。
一辆黑色轿车飞速行驶在曲折的盘山公路上,倏的一声如流星闪烁般极速划过,连道路两边的枝叶也被纷纷震落。
公路的尽头,车子在镂空雕花铁门前戛然停下,宇文里推开车门,站在车子旁,身材像一记感叹号般挺拔,深邃双眼藏在墨镜之后,盯着眼前这栋曾经属于自己的家。
七年久别,这里是最想魂牵梦绕的地方。
沉重的铁门被一条粗壮的铁链紧紧锁住,即便是一只手行动不便,他还是能一个反撑,轻轻松松地跃过围墙。幽静的半山宅院里,杂草丛生的枯黄草坪,因年久失修而脱落的墙皮,曾几何时他还记得这里这里曾是一片绿草坪,他与堂兄弟之间嬉笑打闹的声音。他一个人静静地走在长满青苔的青石小径上,闭上眼睛,想象是小时候那样,却发觉耳畔响起净是杂乱无章的悲戚。
他踱步绕到院后,却赫然睨见一位佝偻的背景,老头半蹲在花圃前种着鲜花——白色的山茶花。
他着实被这不经意间吓了一跳,老头听到声响也慢慢回头,当他见到宇文里时,脸上的错愕表情瞬间凝结,他双手在占满泥土的围裙上胡乱抹着,随即站起身,隔着厚重的镜片,带着试探性的口吻喊了他一声:“四少爷?”
这个称呼在宇文里年幼时最为记忆犹新,那时的宇文政还不如如今的‘大先生’,他兄弟几人中排行老四,宇文家里里外外的下人都喊他‘四少爷’。宇文里的眉峰下意识地聚在一起,声音不怒而威:“你喊我什么?”
西装外套的遮掩下,宇文里的右手一直搭在腰际的□□上,以便随时开枪。老头步履蹒跚地走近他身边,他显然是眼神不太中用,老花镜片后的那双青光眼浑浊不堪,他揉了揉眼睛,摘下眼睛后,又从头到脚把宇文里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宇文里道:“我瞧老先生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吧。”
老头手捧着一堆花土,笑呵呵地在前面领路:“是啊,我这几年的眼神越来越不好了。我一个糟老头子,瞎了就瞎了吧。没什么可惜的。阁下是宇文家的人吧?”
宇文里道:“不是”
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头令他满腹疑问,可是他又什么都做不了,只好跟在他身后。“阁下又是什么人?”
老人领着他走进那栋乳白色的别墅里,而里面的干净整洁和庭外大相径庭。
老头说:“我是宇文家的老管家”
宇文里想也没想,立马回问:“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老头悠悠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来宇文家的时候,你还没有生出来呢!”
这看似不大灵光的老头实际上像个狡猾的狐狸,三言两语就能引出他的话,宇文里不由觉得好笑,摘掉了鼻梁上的墨镜,耀眼的灯光将他的眸子映的更加幽深,老人倒了杯水过来,十分别有深意的盯着他受伤的眼睛反复看了几遍:“你长得和你父亲一模一样。”
屋子内部的摆设和从前一模一样,只是空荡了许多。他接过水坐下,仔细回味他的话后问:“老先生,见过我的人都知道,我长得更像我母亲。您不是宇文家的老管家,说吧,您到底是谁?”
老头听到这话后,竟然笑了起来,“我是谁并不重要,你是谁,要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宇文里不解,老头道:“我在宇文家做事了大半辈子,实在不愿意见到父子成仇、兄弟阋墙的事再次重演。”
说到这里他是真的相信了这个老头来历不凡:“这件事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你”
老头叹气:“年轻人你身上的煞气太重,心思太重不是件好事,大少爷走的时候已经就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你又何必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呢?”
“你这番大道理说的容易,可你失去的并不是你的父亲,你怎么会懂我的痛?”
“我老了,为大少爷的能做的事也只剩下每年清明的时候替他烧几柱香,以及打理这栋房子了。”他弓着弯曲的脊背,走到楼梯口,朝着二楼喊道:“映丫头,快下来吧,你的心上人终于回来了”
记得那天放学忽然下着瓢泼大雨,她下了晚自习后站在学校大门口等,可是等了好久,直到天色全暗下来,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
那时步茵说陪她一起等,她摆摆手连忙说不用,步茵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嘱咐她到了家给她来个电话,然后步伐轻盈地跑进了倾盆大雨之中。
轰隆隆的雷声伴着夜□□至的夜晚格外慑人,学校外面的雨下的很大,雾蒙蒙的一片好像周遭全都是模糊的,她只看清易彻脱下了校服外套,罩在步茵头顶,自己穿着单薄的白衬衫淋在雨中,怀里紧紧搂着女朋友生怕她淋湿,然后两个人一同向公交站的方向跑去。
雨水潲在身上,肩上有湿湿凉凉,她却麻木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她盯着两人在雨中狼狈却相拥在一起笑的很开怀的身影,也亦是开心的笑了,笑着笑着腮边却忽觉冰凉,她抬手想抹去,怎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落下,她于是抱着书包蹲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地失声痛哭。
她哭得不是下雨天一个人躲雨的狼狈,而是宇文里的不辞而别。
从那一日算起,他一走就是整整七年。
颜映大学学的是车辆设计,毕业后在一家德企汽车公司做销售总监,公司上上下下一百来个人,也不知道外表柔柔弱弱,干起事来像女汉子一样的颜映会是b市地产大亨女王颜如玉的掌上明珠,公司什么重活繁事都交给她去做,她倒也乐得其所,今天早上刚刚下了飞机,还来不及回家放行李,就跑到公司交报告。
七年来,她照例每个月都会开车去城郊宇文家的那套老房子里,进去坐一会,陪单伯弄弄花草,打扫打扫他的房间。单伯也知道,这丫头的坚持,只不过在撞运气,心想着兴许有一天能守到宇文里回来。
她终于等到了。
她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站在二楼的缓台处,楼下的男子的是太过熟悉的身形和脸庞,她毫不怀疑,几乎是下意识的喊了他的名字。
宇文里的脚步像是被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开。颜映从楼梯上跑下来,伏在他胸前肆声而泣,胸前的湿凉像是寒气钻进了胸膛里,他微微抬手,又犹犹豫豫的放下,踌躇半晌,最终还是回手搂住她。
这么多年,他的确欠她一个拥抱,也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晚上,颜映躺在他怀里,自顾自地讲着这七年来他不在时发生的点点滴滴,比如易彻终于从军校毕了业,却把自家媳妇逼跑到了国外;高延的老爹贪/污/入/狱;宁鸿声和郁夏之间那点事;至于李谁承……还是同以前一样,发誓睡便整个b市的莺莺燕燕。
宇文里同颜映躺在雅丽酒店的最顶层套间,他望着落地窗外大都市夜晚里的锦绣繁华与灯红酒绿,蚂蚁般渺小的川流不息的车辆,彼时缅北的阴闷潮湿在眼前穿插而过,心中忽现一股物是人非的悲凉。不敢相信这一路是如何匍匐走来的,他起身到露台上想抽一支烟,香烟刚刚放到嘴边,却发自己受伤的那一只手,怎么也划不燃火柴。
屋内的颜映坐在梳妆台前,左一层又一层往脸上涂着不知名的高档化妆品,他苦笑着将嘴边的香烟折成两半,丢进垃圾桶,折路返回。
见她回来,颜映搂住他的腰撒娇道:“你干嘛去了?”
“抽支烟”
“这么快?”
“没划开火柴”
颜映瞧着他看时的目光像是在看外星人,笑着亲在他嘴角上,“也不怪你,堂堂b市最大的七星级酒店,竟然连打火机也不提供,到时候我可要找陈叔叔好好聊聊他们酒店的服务了。”
“算了”宇文里拢住她的腰,重新躺回床/上,颜映同他来了一个法式/缠/绵/的热吻,缠/
“你走的这些年里,我妈已经给我介绍好几个男朋友了,什么家里搞房地产的,搞电器的……一大堆不靠谱的优质男。要我说有你这么优秀的男朋友在,我怎么可能会看上别人”
“我什么时候是你男朋友了?我记得高中那会可是你追我,我可从来都没同意”
宇文里这句话是认真的,只是颜映没当真。她笑着一拳捶在他胸口上:“对,你不是我男朋友,你是我未婚夫”
颜映见到他后有一肚子讲不完的话,宇文里只是沉默地听着她谈天谈地,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小映,你不想问问我这在缅北这几年过的怎么样吗?”
说到这里,颜映突然从他怀里坐起来,一本正经地质问他:“哦,对呀!说,你不在我身边的这几年,有没有在外面乱搞女人?”
颜映自幼养尊处优,早就习惯了别人对她好。虽没什么特别坏的大小姐脾气,但也甭指望她会主动心疼和照顾人,从一开始他也是知道的。只是可惜他从来就学不会宠着谁更不会惯着谁。宇文里心底不由觉得好笑,伸手关了壁灯,背对着她躺下说了一句:“很晚了,睡吧。”
“你抱着我睡”身后传来她有些不满的声音。
宇文里半天没说话,耐着性子,说了声好。
黑暗中,他忽然对颜映说:“小映,我们下个月结婚吧”
“好”颜映疑惑地问:“只是下个月会不会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