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深浓,但却没有星,月光洒落下来,映照在水波之上,使得泾河如同一条缀满黑点的白练,时不时跳跃着光辉,远远看去,如同一颗颗闪烁着的宝石。
卫钊负手站在泾河旁,身后跟着三两个一言不发的侍从,做着一样的打扮,都是一身粗麻制成的布衣,看着脏兮兮的。
这是黄河旁十分常见的河工打扮。
尽管如此,明月清辉下这负手而立的男子,却仍旧有一种慨然正气透露出来,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光华。
远远地,水上传来一阵时高时低号子的声响,是船只要靠岸了。
终于到了离开此处的时间!
卫钊专注的看着眼前翻腾的河水,那水影儿里似乎映照着这十余年发生的一幕幕。
看着看着,他心中逐渐五味陈杂,到最后,那些杂陈的情感却都汇聚到一处,使得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爷,船上都已经准备好了!是时候上去了……”
正当卫钊陷入沉思之时,一旁突然走上来一人,轻轻在他身旁叫了一句。
卫钊回过神来,看了那人一眼。
是袁管事。
“那就直接上船吧!”
卫钊也不多言,直接点点头,就带着身后几人,跟着袁管事一步步走向码头。
边走,袁管事边低声交代着:“沧州那边,早已安排好了接应的人,三皮是认得的,您到时按照他的安排上玉罗山就是了……”
诸如此类云云。
几人脚程极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码头处。
此时夜虽然已经深了,码头停靠的船只却不少,一艘挨着一艘,几人很快就走到了他们要乘坐的大船前头。
这是只运粮的船只,船上装着粮米,显得格外的拥挤,但卫钊看着上头乱糟糟的环境和时不时走动的河工,却放下心来。
这船很像那么回事!加上人多隐蔽处也多,倒是很适合藏人。
“先生费心了!”
卫钊声音虽有些冷,但里头的感激之意却很是明显。
袁管事什么也没说,却深深作了个揖,表明了他的态度。
卫钊也就不再多说,直接提着衣服下摆上了船,身后的几个随从也随后跟上。
袁管事依旧作着揖礼,头微垂,一时间只听得到噔噔噔脚踩木板的声音。
不一会儿,这声音却停了。
袁管事有些诧异,正要抬头,就听卫钊声音微微低沉,言道:“大恩不言谢,守常记住了,还请袁叔帮忙带到……”
守常,正是袁仲道亲自为卫钊取的字!
要带给什么人,袁管事自然是知道的。
他抬头正要回上一句,那噔噔噔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却是卫钊带人走远了。
……
半月之后,护送着卫钊往沧州去的家丁才终于回来,言说那边一切均已安排妥当。
袁仲道和陆烁祖孙俩这才安下心来。
袁仲道又仔细问了那边的情况。
这才知道,自卫钊到沧州之后,唐老太傅就彻底隐居到了玉罗山深处,那里极为隐蔽,环境却清幽,卫钊每日跟着唐老太傅读书论道,一老一少朝夕相伴,倒也颇为自得。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一切都与先前预想的一样。
至于接下来会如何,就要看朝局和卫钊的造化了。
想及此,祖孙俩也就不再惦念此事。
授课听课,一切都按照原先的轨道运行着,但此时桃山书院里的众人,却更多的将目光放到了刚结束不久的乡试上。
桃山书院学子众多,虽多数是举人,但秀才却也不少,相应的,今年下场博前程的也不再少数。
科举,这可是关乎学子一生的大事,尤其乡试还是科举的一道重要门槛!
跨过这道坎,就是正经的举人了,哪怕不再往上考,有了这个功名,做官也好,在小地方为官绅也罢,都是受人尊敬的。
与秀才功名又是不同!
故而,随着放榜日期将近,此事就渐渐成了书院里的热门话题。
由于袁文林也在应举之列,陆烁自然也对这次的乡试投注了关切。
这日,从学堂回蘸雪斋的路上,陆烁就与周茂说起此事。
“……昨日就放榜了,也不知消息什么时候能传到书院来!”
说着,陆烁皱起眉头,苦着一张脸看着前头。
“急什么!”
周茂笑着摇摇头,“咱们书院考生众多,往年放榜之后,书院都是整个魏州最先知道考情的!按时间来算,今日消息就该到了……”
说罢,他又拍拍陆烁肩膀,打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考试呢!哈哈,你跟文林那小子关系倒是亲厚!”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刚拐了个弯儿,走上大道,远远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嘈杂的人声响动,以及噔噔噔敲锣打鼓的声音。
不是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两人对望一眼,来不及惊讶,急忙跟着人群往声源处走去。
走了一段路,两人终于看清了前头的景象。
果然是三名官差报喜来了!
外头敲锣打鼓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方才停了,领头的那个官差就一个个,按照名次将在京师考上的学子名号报了出来。
陆烁竖起耳朵仔细去听,等听到末尾的时候,总算听到了袁文林的名字。
虽然吊着车尾,但一下子就考中了,倒也算得上是惊喜了。
更加令陆烁感到惊奇的是,今年赴考的六十余名关内道户籍的考生,竟然有五十二名都考中了。
这个比例,不可谓不惊人了!
怪不得桃山书院这么受人推崇,简直是个官员孕育基地啊!
周茂连道恭喜,两人激动着说话时,那官差就一左一右将榜单张贴到了书院照壁空白处。
陆烁远远看到那榜单密密麻麻的,正有些迷惑,周茂就在一旁释疑道:“往年乡试时,官差会将整个京师考生的名次都张贴出来,也不知今年前三甲都是谁!师弟,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陆烁点点头。
据他所知,他认识的那几个熟人里头,参加今年乡试的倒挺多的,也不知这些人都是什么名次。
这样想着,陆烁就跟着周茂往前走,刚凑近人群,正要踮脚往上看,就听前头突然一阵惊呼。
“吓!”
这声音很是高昂!
“苏成?解元是苏成……这是什么人?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