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会过了罗氏,袁仲道便安置在了知园内。
只不过舟车劳顿了一路,袁仲道年纪也已经不轻了,精力有限,第一日除了叙旧外,他和袁氏陆烁并未多说什么,便直接休息下了。
直到第二日一早,休息好了,别的事情也都处置妥当了,他才将陆烁叫到了跟前。
照例先考校了一番他的学问,见离开桃山书院后的这一阵子,陆烁的学问非但没有退步,反倒日益精进了,袁仲道连连点头,笑的开怀,很显然十分的满意。
“不错……看来你虽离了书院,这阵子却也没有放松自己半点,是真的用功了。”
陆烁闻言,微笑着颔首谦逊了几句,这话题就揭过了。
袁仲道招手让他在身旁坐下,又闲话了几句回京师之后发生的事,末了才说到周茂身上。
陆烁惊喜道:“……孙儿是真没想到,您竟然会亲自过来,着实有些意外……”
“此次的事非同小可,我是不得不来啊!”
袁仲道闻言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见此,陆烁忙递了一盏茶过去,目光担心地看向袁仲道。
惠崇帝会是个什么态度,还真是摸不透。
周茂的事,还真是玄而又玄!
袁仲道喝了一口,这才继续道:“沛文是我近年来最得意的弟子,说句不好听的,便是拿你这个亲外孙跟他相比,我都更要偏向他一点……”
说着话,他又叹息了几声。
陆烁听罢,情绪也受到感染。
想在魏州那几年,两人同院而居,要说了解,怕是没有谁比陆烁更加了解周茂了。
为人谦和,爱恨分明,学问更是精进,况且从不吝惜出言帮忙。
陆烁在桃山书院那几年,可没少受他帮忙,心中对他感激的同时,又十分的尊敬。
祖孙俩相对着叹息了一阵,陆烁才安慰袁仲道说:“周师兄才华横溢,学问上自不用说,想来此次会试成绩定然不差,他人品亦是忠厚,一向与人为善,人缘极好,此次虽然受了他大伯的影响,但咱们大齐科举排名可不是说改就改的……”
说到这里,陆烁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封建社会,皇权社会,说什么“不是说改就改”的……
只要惠崇帝一句话,甚至他都不用张口,只要一个态度,周茂这辈子的功名就算是到头了。
这样的安慰,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连陆烁自己的不相信,更别说人老成精的袁仲道了。
他不说话了,只端着茶杯喝茶,双眉间皱成一个“川”字,倒是比方才更加忧愁了。
见此,陆烁也不言声了。
祖孙俩又相对着坐了一会儿,眼看外头日头渐渐高了,陆烁才忍不住咳了咳,又看向袁仲道。
“此次外祖父来京师,不知心中可有解救周师兄的良策了?”
袁仲道点点头。
陆烁心中一喜,正要开口去问,但见袁仲道面上忧色未减,喜悦之情便又少了些。
果然。
只听袁仲道说道:“不过到底能不能奏效,就要看那人的态度了……”
……
袁仲道声望可不低。
因此,他来京师的第二日,很多人家便已经递了帖子和礼物过来。
有些清流人家,甚至直接上门来,言辞恭敬,屡屡讨教,俨然已有将袁仲道当做权威的征兆。
这般状况下,袁仲道跟陆烁这对祖孙自然说不了多久的悄悄话,不过一会儿时间便散了。
陆府热闹起来。
袁仲道在前院招待前来拜见的人,陆昉也在一旁陪同。
这一看之下,陆昉心中暗暗点头,暗道大儒果真是大儒,这人气就是不一样。
这一招待,时间就到了中午时分。
袁仲道将大部分前来拜访的人送了回去,但却仍有几个袁仲道的拥簇者赖在陆府不肯走。
袁仲道好笑之下,也觉得无可奈何,这几人中有翰林学士,也有各部长官,随便拉一个出来,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袁仲道不好驳了所有人的面子,况且人家确实是带着一番讨教之心过来的,还真是不好拒绝。
袁仲道只得将几人留了下来。
几人在前院里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
陆昉很识趣的离开了。
没办法,这些个“之乎者也”,他听到就觉得头痛,更兼应答不上来,颇为尴尬,只得先行离席。
就在陆昉走后没多久,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竟然亲自驾临了陆府。
“什么?周公公?”
团团围坐在袁仲道身边请教问题的几位官员,听到小厮所报的来人名称,皆是一惊,心里思量了好一会儿,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
“是啊!确实是周公公,小的来的时候,周公公还没到大门处,后头乌压压好几个内侍官,应该是来宣旨的……”
小厮来的匆忙,喘着气不间断的将这句话说完了。
“宣旨的?”
“想是圣上听说袁公来了京师,心中牵念,特意派内侍来宣旨吧!”
“来的竟是周公公!这可是圣上跟前顶顶要紧的第一人啊!”
“圣上派他来,可见对袁公的礼遇和恩宠了……”
“没错!没错!”
“袁公如此高行,当得圣上如此礼遇……”
“恭喜大人了!”
……
周遭官员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他们能留到现在来,那就是对袁仲道打心眼里敬仰的。
如今眼看着袁仲道离京多年,却仍旧能够得到惠崇帝如此重视和礼遇,也都打心眼里感觉到高兴和骄傲。
“不敢不敢!”
袁仲道从灯挂椅上站起身来,面上笑着,连连摆手。
“是圣上恩遇了……哦,既然周公公已经来了,那咱们便不要耽误功夫了,赶紧到前头接旨去吧!”
其实对于惠崇帝的行为,袁仲道也感觉到十分的惊讶。
他不久前才向宫中递了折子。
虽然不再为官了,可当年袁仲道也是官家人,如今虽卸任了,该走的礼节还是要走的。
他原本以为,圣上要等到明日才会召见他呢,谁知道这才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内侍竟然就上门了。
这可真是超乎他的想象了!
是偶然吗?
还是别有喻义?
毕竟,眼下可是多事之秋,他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入京。
他可好久都没入京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