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钩,云遮雾障,只有火堆旁还有些光亮,在外露宿并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有些身份的人可以在车里睡觉,车夫、随从靠在牛车、驴车边,抱着马鞭、兵器入睡,流民及跟随者随意找个干燥之地,或坐或卧的佝偻着身子睡下。
守在火堆边的青衣部曲,用木棍挑着火堆,让木柴充分燃烧,霹雳啪啦的声音、烤制肉食的味道,打破了夜的静,夜的枯燥无味。几个人小声的说着话,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大眼部曲阅历丰富,讲着稀奇古怪的传言和故事,引得周围的人专注的听着。
“我在沙漠见过一种沙怪,长着触角,还有巨口,它嗷呜嗷呜的叫,就像这样。”他比划着,还发出声音,引的听众毛骨悚然时,继续说:“当时我们的马都被他吞食了,我们就跑呀跑,突然就掉进了一个流沙坑里,我一想这下是完了,但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果然,有人问道:“发现了什么?宝藏。”
“是一个墓地,那个墓地很诡异,现在回忆起来,我还后脊发凉,真是后悔没敢进去看看,我听到有女人在哭,好多好多貌美的女人,她们都穿的很少。露着白白的大腿,还有那么大的胸,哎呀妈呀,我就蒙了。”大眼部曲夸张的比划着自己的胸和屁股,引的一群好久没开过荤的男人流口水。
“我正五迷三道的想要上前抓一把时,被绊倒了,我拿起一看,呵,是个大金疙瘩,而后我就发现那些女人都没有影子,给我吓得,拔腿就爬,她们就在后面追呀,这真是活见鬼了,我裤子都尿了,老子想呀,保命要紧,丢了金疙瘩爬上一柱子,说来也怪,她们就不追了。”他话峰一转,吓的几个胆小的咬紧牙关,向旁边的人移了移。
“然后呢,那些女人呢。”一个意犹未尽的部曲问,其他人也很关心,伸着脖子竖着耳朵等着下文。
讲故事的人调动起所有人的注目,而后说:“还想什么女人,我能活着出来就是道祖保佑,还是回家抱着我那丑婆娘踏实,哈哈哈。”
“那是个什么地方?”哄堂的笑声停息后,有人好奇的追问。
“那片沙漠当地人叫雾非沙漠,传闻地下有一只巨兽的眼睛,有日月一样的光辉,拥有者具有毁天灭地的能力。”讲故事的部曲摊了摊手说:“估计都是骗人的,因为没人真正见过。”
“但是那些女人,你是确确实实饱了眼福了,就是没那艳福,有命欣赏,没命享用呀。”一群人哄堂大笑,只当故事听听。
在外围巡逻的部曲也被这边的故事吸引,频频的回头聆听,最后也跟着哈哈傻笑一阵,而后继续巡查。这里多山多丘陵,还有湖泊沼泽,确有很多野兽,但这里有百十来人,还有篝火,通常夜间行动的猛兽不会靠近,他们主要警惕敌兵夜间偷袭。
讲故事的大眼部曲憋着一泡尿,讲完就跑到湖边解决内急。
这个时代的人是不穿裤子的,顶多为了保暖在腿上套两只裤管,曾有位皇后为阻止皇上与宫女乱行“周公之礼”,让宫女们穿用“绲裆裤”,而将士骑马打仗穿全裆的长裤,大多男子穿穷裤,裤裆极浅,露出肚脐,没有裤腰,用绳带约束,裤管很肥大。
大眼部曲撩起裳服,连通绳带一同扯落,肥大的裤管掉到地上,两条白晃晃的大腿倒映在湖面上。
哗啦哗啦,击其一圈圈的泡泡,部曲闭着眼睛舒服的打了一个尿禁,被凉风一吹,白夜的燥热一扫而去,他突然觉得浑身有些阴凉,身子一抖,束腰的绳带掉到了岸边的水里,他低咒一声,“婊子的,罗嗦,还不如光着。”
他蹲下去捞起自己的裤管,提着裤子去捞束绳,被水中的一条钩子拖下了水。
“额,嗷。”如同被扼住了咽喉,闷闷的发不出声响,湖岸边已经没有了人影,只留一条裤子。
“撒个尿,要这么久,还等着他讲故事呢,难道被女水鬼捞去了。”嘴贱的一个部曲编排着说,引来一群笑骂声,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两个人到湖岸去寻,弯腰拾起暗边的裤子,阴风恻恻,还不及反应,张口求救的声音也被扼杀在咽喉中,留下尿湿裤子的气味,人却没能留下。
空气中的雾气越来越重,夜已深,守夜的人都开始困倦乏力,换夜的部曲打着哈欠被叫醒,边巡逻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如此困倦。
虞古没有睡,杜离佳能更是兴奋,他探出头看了看外面,说:“这个湖有些古怪,我能嗅到腐烂尸体的味道,而且是被水浸泡了发涨的那种,臭。”
“你是狗鼻子吗,发涨你都会问。”虞古跳下车,大步流星的走向湖边。
杜离佳能个子小,穿梭在高长的芦苇垱中,看不见头,只能看到芦苇在晃动,黑袍是暗夜最好的伪装,他像猫一样,落地无声,尾随着虞古向前,来到湖边。
湖水面一片漆黑,分不出浓重,月黑风高夜,最是有事故,杜离佳能唇角微翘,他是个喜欢猎奇的小孩,对于这种“怪物”、“异物”充满了好奇心。
他眼睛睁的大大的,望着湖面的一片暗影说:“是血,应该都死了,是个大家伙。”
虞古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人们都懂趋利避害,这小子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还一脸欠揍的兴奋。
他丢了一颗石头到湖心,瞬间没入湖水,一点涟漪都不起,湖面平静的慎人,他们离水面有一尺远,可以清晰的嗅到被腐朽味道掩盖的浓重的血腥气。
“你能看清是什么?眼珠子都快掉湖里了,站后面点,小心掉下去。”虞古看着杜离佳能蹲在湖面,巴巴的望进水里,于是警告他。
“看不清,这小屁点的湖,又这么臭,应该是个蠢笨的,估计没开智。”杜离佳能高深的说。
“你懂的还不少,在如此浑浊之地栖息的,大抵不会是什么灵物。”虞古着实佩服杜离佳能,小小年纪懂的还不少,他拿出师父的黑羽,在湖面一拨,瞬间变成了一艘船,他率先跳上去。
“我不会水呀,掉下去太臭了。”杜离佳能在岸边转悠着,尴尬的说。
虞古凤眼一瞪说:“你不会水,还要跟着我。”
“没有所谓呀,你把它引过来,我把他杀了。”杜离佳能比划着杀兽的动作,包子一样的脸皱巴在一起,伸着舌头,学着样子。
“不能留你在这里一个人,上来,要不还把你关起来。”这鬼小子眼珠子一转,定是有别的鬼主意。
虞古是个固执的按部就班的人,有一次他在山中修炼,出现一种野兽,形状像一般的野猫,只长着一只眼睛却是三条尾巴,发出的声音好像能赛过一百种动物的鸣叫,翻明鸡啄着它的眼睛,想要吃,这怪猫跳到虞古身上寻求庇护,回来被他带回去饲养,岳阳道长抄录了一本异兽志,经查阅才知道此兽名叫讙,饲养它可以辟凶邪之气,回来被岳阳道长抓来炖了,想来或许这凶邪之没辟好,招致那样的祸患。
“饲养此物可以辟凶邪之气,你烹了它,小心日后招致凶邪。”无眉道长不肯吃,劝告她。
“我身正影直,凶邪岂是个畜生能决定的,人生在世,须臾如白驹过隙,且珍惜此刻的享受和拥有。神农尝百草,我尝百味,食之补之,也算惬意。”岳阳厨艺一流,任何食材到了她的手里都能做出灵气来。吃了果真是精神抖擞,颇有功效。
虞古对美味并不痴迷,但至此他就热衷于发现异兽志上的每样物种,他抓一些稀奇古怪之物饲养,有些极难驯服,最终气死、怒死,大多会被岳阳道长做成美味。
他依旧遵循这些习惯,虽然岳阳道长或许不在了,夔山门也终难再回去,但推翻以前的习惯,他的内心其实是无措的、恐慌的,这意味着过去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否定了过去,就等同于否定自己的所做,没有了存在,他不知道自己今后的路要如何走,又将会成为什么样子。最大的恐惧来源于灵魂的空虚与没有目标如同走肉。
“比我娘还墨迹,像个女人似的。”杜离桂能身手矫健,哪里像他说的那样惧水,他明明是嫌水臭不想上船。
虞古在他嘴巴上一捏,不再多说,他年龄小,道法不精,然而精神力强于常人,待杜离桂能站定,黑羽与他熟悉,在他的驱动下缓缓向前行驶,如同浮游在湖面,无声无息。
那水底的巨物大抵要将食物拖到水下觅食,所以湖面暂时平静,待它食用完,还会到浅水处迷惑睡死了的人,引他们梦游,拖人下水,直到它有饱腹感。
按其特点,虞古猜测,这水下巨物应是钩蛇。这种蛇,身长二十米以上,尾部有一个锋利的分钩,捕食时于水中用尾巴钩岸上的生物下水食用,它出击的速度极快,还能精准的判断猎物的逃生轨道,招招稳准,百发百种,算无遗漏。
远远看到的人,只看到有人如同着了魔一样倒入水中,于是传说,水下有女水鬼引诱人下水欢好。但没有人真正的见过此物,因为见识到它真面目的人都被“勾”去了生命,无一生还。
张鲁等人的帐篷还燃着烛火,他们还在谋划着如何夺下巴郡。
一位功曹说:“听说西凉的公主号称西凉第一美女,天师如果能娶到这样的夫人,必定能得到西凉的支持。”
“那西凉第一美女我也有所耳闻,是美人。”一人附和。
“那西凉第一美女虽美,但终是边陲之地的野蛮女,配我们天师,岂不屈尊。”
几位功曹及谋士还在商讨着,张鲁没有说话,他的手有了知觉后,每日都要适当活动,他的手指不规律的敲诈几下桌面。
马超也一直没有说话,他容貌俊逸,在一群人中又年轻有为,脸色严肃。
最后终于有人提到了他,有位功曹说,“马祭酒一表人才,去迎娶那西凉第一美人,岂不妙。”
马超刚要谦虚一下,却被阎圃打断,于是心中郁郁。
“天师,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先渡湖去与西凉的首领商讨一下出兵之事,联姻只是事成的手段,联合功下巴郡才是正事。”阎圃面向张鲁。
他的话极有威望,张鲁点头,于是吩咐道:“渡湖的船只可准备好了吗?先派人查开一下周围的情况。
马超补充说:“天师,这次联合攻打巴郡绝不可走漏消息,严守密秘,避免刘璋等人从中破坏。”他对对中一些生人心存怀疑,本想彻底查验一番,尤其与张玉兰最近走的很近的那个医者,让他妒意恶生,他总觉得此人不简单。
“刘璋到是不必担心,他暴躁无智,昏聩无能,不足为虑,倒是庞羲,也有恶战了。”张卫直言道。
他说出了张鲁等人心中所想,帐篷中陷入了沉默,马超请命出去查看一下船支及物资准备情况。
他有些气恼的出了帐篷,路径张玉兰的牛车时,他停留了片刻,周围的人都已经熟睡了,牛车中很安静,马超走上前,犹豫片刻,又来到虞古的牛车,发觉里面没有人,于是叫醒车夫。
车夫迷迷糊糊的醒来,对马超的话一问三不知,马超的疑虑更大了。
他招集守夜的部曲,开始问询,一查一问才知道,包括流民和虞古,居然少了五人。
“来人,召集人马,四处查找,活要么见人,死要见尸。马超派人禀报了张鲁,如是就带着五十人的精英部队开始四处搜查。
“马大祭酒,这里有血腥气,应该有人落水了。也有可能是跳水逃跑。”有个侦查员说。
岸边留下的蛛丝马迹,以及芦苇被船压弯的痕迹,让马超对自己的猜测确信无疑。
“上船,我们去‘救人’。”马超一挥手,五十多人满弓待发,一时间,有人落水、被水鬼吃了的消息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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