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问题都可以在历史中找到答案。
登科斯喜欢埋在书本中,阅读那些贤者留下的古籍,没有生命的文字是他最为亲密的朋友,向他讲述这个世界上的道理。
藏书的房间光线昏暗,为了这些羊皮纸卷的保存,这里也不允许点烛火,所以他只能尽量靠近些,才能看的清楚。
这是一本讲述远古列王传说的书,里面详尽的介绍在所有大陆都连接在一起的时候,那些被诸神分而统治的列国间的战争,诸神虽然没有参战,但彼此间却结下了仇恨。仇恨的种子逐渐萌芽,恶魔尤其应运而生。黑暗的力量撕裂了大地,飓风海浪将其割成无数片陆地,列国也因此毁灭。
无稽的传说。这是其他人对这个故事的评价,他们只是把它当成无聊打发时间的东西,只有四处挖掘的冒险者脑海里才会产生这样虚无缥缈的念头,认为这是真的。
但登科斯却不这么认为,这本古卷的年头非常久远,其中的许多文字都早已没有使用,他查找了许多书籍才认得这些字,它的落款是摩历10年,那是传说中人类的第一个王朝。
“登科斯大人。”苍老的声音从过道里传来,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哭着喊妈妈的孩子。
“我在这儿,蒙西。”他没抬头,眼前的文字正在描绘诸神是如何重修于好,如何将恶魔囚禁。
蒙西慢慢的推开门,虽然年老,但是皮肤依旧红润,脸上带着几分傻笑。“噢,大人,我可找您半天。”他向里面走来,可是一不小心将架子上的几卷羊皮纸撞落在地,“天啊,这里真乱,而且这屋子也不好找,我每次来都要绕好久。”
书阁在城堡最为偏僻的一角,周围尽是些储藏杂物的隔间,通道也弯弯绕绕,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并不麻烦,但对于蒙西这样一个记忆衰退的老人,却着实有些难找。
“我会喊几个学士收拾这里,不过这些书确实应该有个更好的地方搁着,看看,有的都发霉了。”登科斯侧了下头,匆忙的瞥了一眼,“唉,当心点,那可是狄耿唯一的真迹,不不不,也别往那边走,上面是克洛的传记,这个世界上只留下这一本。”
蒙西的腿在一堆洒落在地的书本中找不到落下的地方,只好收回来站在原处。“那我还是站在这里跟您说吧,西索大人正在征召其实,似乎正打算发兵。”
“发兵?”登科斯的目光还是盯着书本,“去哪里?上次不是还说不打算派兵作战吗?”
“这我可不知道,您得问您的哥哥,无论是哪一个。”
迪卡或者西索,他很庆幸自己是阿勒贝尔家族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无论如何权力斗争这样无聊的琐事轮不到他来操心。
“随便吧,不过石峰城从来都派兵,这次应该也不例外。”他耸耸肩,“他们应该也不会把这些事告诉我,在他们眼里,我可是阿勒贝尔家的耻辱。”
蒙西不予置评,“西索大人可能要见您,您最好做好准备。”
登科斯没了看书的兴致,他小心的合上书,将其放在桌边的书堆之上。“见我?我可不想在所有人面前再被骂一通,我也不打算离开这里,反正西索宁可缺了一条胳膊也不会来书阁。”
“好吧,既然这样。”蒙西转过身慢吞吞的向外走,“我就当做没见过您,只是一旦西索大人离开石峰城,您就是代理城主了。”
这话让登科斯吓了一跳,他可不想被闲琐的事情缠住,想想不得不整日盯着信鸽送来的消息,还要决断各种纠纷,在众人面前赔笑,他就感到浑身都痛。
“等等,蒙西。”他小心的在间隙间跳了几步,以免擦着那些羊皮卷,最后来到门口,“为什么?我不要当什么城主,告诉我哥哥,让他去找一个更合适的人。”
老贤者无奈的摇摇头,浑浊的老眼被松弛的眼皮盖住了一半,却依旧仔细的瞧着登科斯。“这可不太可能,您是阿勒贝尔家中的一员,这也是您的使命。石峰城从四百年前起,就从没有被外人掌控过,何况此时公爵大人身在卡伦堡,石峰城需要绝对的安全,他们不会冒这个险将这里交给其他人。”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他高声辩称。
虽然过去他讨厌别人这样说自己,但此时想来,这也是一句实话。
“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保证还处在城堡内,一切自然有人来处理。”
噢,一个傀儡而已。
登科斯觉得有那么一些失落,不过心中却安心了些。“希望时间不会太久,无论怎样,我都不喜欢。”
蒙西离开以后,他一直闷闷不乐,书本中的欢乐也无法冲散压抑的情绪。他从未尝过重担压肩的滋味,一直以来,都只是躲在兄长的身后,低着头回望那些迷雾缭绕的历史。可现在竟然被推倒前面,面对许多对他毫无敬意的骑士,甚至管家。
他心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不详的预感,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就像是一直被猎手追赶到绝境的猎物。
也许是因为想太多了,是因为不情愿和手足无措所致。登科斯在心中安慰自己,他随手抓来一本书,翻开书中的一页,从第一行开始读起。
这是一个故事,讲述的是善良的骑士为了营救效忠的领主,不得不将灵魂卖给魔鬼,从而获取力量。
“有债必有偿。”魔鬼这样说。
骑士没有犹豫就接受魔鬼的条件,他匆匆赶回城堡,用得到的魔剑赶走了入侵的敌人。然而他的心智已经被黑暗玷污,他逐渐失去理智。
骑士爱上了领主的妻子,并任由这份不应该的爱做出荒唐的事情。最终这件事败露,骑士在质问声中杀死了领主,屠尽所有骑士——这些都曾是他的朋友。
而正当他想要享受得到的一切时,领主的妻子露出了真面目,用头上的发簪扎穿骑士的喉咙,并化身为魔鬼。
这是个没有任何新意的故事,登科斯摇摇头,他在看到开头时,就已经猜到了结局,不过不知为何,却依旧看完了它。
仆从叩门进来,告诉他西索让他一同用餐,登科斯都不记得上一次和西索吃饭是什么时候,应该是迪卡离开石峰城的前一夜。
来到厅堂,除了西索以外,另一张靠椅上坐着老爵士莫尼黑,那是父亲生前的卫队长,同样是迪卡最为倚重的人。
“坐下,登科斯。”西索半命令的说道。
登科斯习惯了这种态度,他在莫尼黑的对面落座,桌上只是些平常吃的烤肉和面包,杯中斟了些酒,看起来只是一顿普通的晚餐。
“我知道蒙西贤者已经告诉你了,我得离开石峰城。”西索没有半点寒暄,开门见山的说。
那糊涂的老头子肯定跟西索说了什么。登科斯也懒得表现出什么神情,望着餐盘等待接下来的话。
“所以石峰城在这段时间里就得交给你。”西索在话隙间叹了一口气,似乎也是不得不做这样的决定,“莫尼黑爵士会帮助你管理一切,所以你不用担心做不好,只要多听听爵士和蒙西贤者的意见。”
登科斯看见莫尼黑投射在桌子上的影子动了动,应该是在向自己行礼,但他装作不知道,也不肯抬头,只是继续听。
“但是无论任何事务,你都必须过问,一切命令都必须由你发出,这一点绝不可以忘记。尤其是从卡伦堡来的消息,绝对不能有丝毫的疏忽。”西索抬高音量,“听见了吗?登科斯。”
他点点头,只是显得很敷衍。
这幅样子显然激怒了西索。“回答我,听见没有?”西索几乎是吼叫。
登科斯被吓了一跳,他抬起眼皮,嗫声说:“我听见了。”
“废物。”西索咬着牙骂道,“阿勒贝尔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废物呢,真是耻辱。”
我不是废物,我不是。登科斯在心中喊,但却低着头,缩着脖子蜷坐在椅子上。他想离开,想回书阁去,沉浸在书本的历史中。在那里,他是一个博学者,也是一个征服者,将过去的一切都踩在脚下。
可在这里,他,却是一个废物。
“爵士,石峰城就靠你了,家兄和我会将详细的情形传回来。”西索转而对莫尼黑说,声音变的尊敬客气。
“我会帮助登科斯大人。”骑士彬彬有礼的回答。
但登科斯并不感激这份礼貌,他咬着牙,听着西索对莫尼黑的嘱咐,无论是粮食还是武器,他都牢牢记在心里,就像一支鹅毛笔迅速的在羊皮纸上书写。
“西索大人,如果在此期间,石峰城里如果有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那该怎么办呢?”莫尼黑问。
这是对他的质疑,是在嘲笑他的无能。身为一个代理城主,难道不能够决断突发的事情吗?
西索想了想,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好几秒,最终深吸一口气。“那就由登科斯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