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已经“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咯!
就在此时,山脚下的营地内外,竟然已经成了一片火的海洋!
至少有100名黑衣武士骑着马在距离“骆驼环形防御阵地”外围100米开外的沙地上来回穿梭奔跑,手中高擎的火炬组成了火的波浪。
就在这起伏的波浪之中,有无数的火点凌空而起,直直飞向山脚下这块小小的营地!
残暴的希克索斯畜生啊,他们正在朝着胡尼老爷的地盘疯狂地射箭!
殷戍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看到,营地最外层那一圈由骆驼组成的“墙”几乎就要崩溃了!
骆驼们显然是被密集的箭雨吓坏了,一个个都在悲惨地嘶鸣、在激烈地挣扎着,试图挣脱绳索的羁绊逃跑;而胡尼的人不得不顶着为数不多的几面木质圆盾,冒着猛烈的箭雨去拉拽那些惊恐的畜生。
营地内一片混乱,已然成了一片火海!
营地核心那些堆积如山的粮食袋、木箱、罐子、绳索和帐篷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大都被火箭引燃了,人们不得不龟缩在最中心的“堡垒中”,绝望地射箭还击!
胡尼老爷手中的“双臂复合弓”也一定都完蛋了!要不然对面那些“女人战士”们不敢贸然一次次冲进如此之近的距离射出火箭!
殷戍的眼中几乎就要滴出血来了。
他忽然发现,那些武士们似乎并没有冲击营地大砍大杀的意思,他们就是不断地在外围一波波放箭,他们就是要把胡尼老爷和蓬特人活活烧死、射死!
难道这些人就这样被困在这座小小的山包之下,被残酷地凌虐而死?
就在“骆驼墙”即将崩溃之时,胡尼老爷的人终于组织了一次决死的突围!
在火光中,可以看到有几个家伙穿戴上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亚麻甲,骑着仅余的几匹矮马不要命地从营地北方冲了出去!一群黑奴手持长矛,举着仅剩的几面盾牌,掩护着那些马拼命奔跑。
“完了!”公主突然瘫了下去,“完蛋了!我们没有马了!”
那些希克索斯武士们的火力立即对准了突围的那伙人!打头的家伙很快就被密集的箭雨覆盖,一头便栽倒在地。可怜的矮马顿时哀鸣着跑得无影无踪!
那一伙倒霉蛋不得不又在漫天的火点之中狼狈地退了回来!
第一次突围失败。
殷戍一屁股坐在一大团扎人的灌木中。
就在这时,营地中突然响起了胡尼老爷凄厉的呼叫声!
“孟图老爷,孟图老爷!”火海中已然分辨不清他的身影,“你快跑吧!我们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你自己想办法跑掉吧!”
“胡尼老爷,坚持住啊!”殷戍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坚持住,奇迹一定会出现的!”
“奇迹不会出现了,神灵已经厌弃我了!”胡尼绝望地高叫着,“你才是神灵庇护的人哪!你和姑娘们跑吧!请你有机会一定转告我的叔叔,他的侄子是为他而死的!一定转告!……”
正在这时,一名小奴隶喘着粗气跑了过来。
“老爷,老爷!”他急吼吼地叫着,“那些人又开始射箭了老爷!”
殷戍一顿脚,赶忙带着山顶上这一伙人赶到了“台地”的另一侧。
果然,山下那边的武士们又开始放箭了,无数火点正朝着自己的脚下嗖嗖飞来!
他惊恐地注意到,那些人不再是对着山脚下那条羊肠小道的入口射箭了,而是开始对着山坡漫无目的地放箭。
殷戍顿觉毛骨悚然!
山坡和台地上漫布着密集的矮灌木,而且已经基本干枯了。
那些人是要放火烧山,是要把他们活活烧死在这小小的土包之上!
很快,半山腰上的灌木大都被点燃了,火借风势,火苗一下子冲天而起,猛烈地啃噬着山坡上残存的灌木丛,开始朝着山顶快速推进!
滚滚热浪和令人窒息的烟气瞬间便将台地上的这伙可怜人包围了!
“用刀砍哪!”殷戍急得脸都扭曲了,“快来,你们都跟着我,赶紧用刀砍树!”
他嗖的一下子从身边的小奴隶腰中抽出一把长刀,一声不吭便朝着山顶下冲去。
灼人的热浪烤得他浑身大汗,而蒸腾而上的密集飞灰扑面而来,冲得人睁不开眼睛。
殷戍仿佛像疯子一般,顶着火浪在灌木丛中飞舞着长刀大砍大伐——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开辟出一道防火隔离带来!
人们一下子明白了,也跳下台地,纷纷挥舞着仅存的几把长刀奋力砍斫。
就连塔蒙和公主两个女人也一声不吭,仅仅依靠着双手去疯狂地抓扯那些该死的小树,即便双手鲜血淋漓也毫不在意!
神灵保佑,在山顶上的人们毕竟还远在山下那些武士的弓箭射程之外,并没有受到多大干扰;很快他们便清理出了一条隔离带,将半山腰的火勉强挡住了。
殷戍带着所有人退守在台地的最高处,看着脚下的火在熊熊燃烧。
他和两个女人面面相觑。火光中,每个人汗津津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黑灰和泥土,双手、胳膊和腿上密布着伤痕和血污,仿佛刚刚从可怕的土坑里刨出来一般。
而山下的营地也完全被火所覆盖了……
没用的,他们葬身在火海之中,只是时间问题了。
殷戍突然很想哭。
真的,这家伙从穿越到现在,还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呢。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将要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真的还有很多东西要看——他多想去看看那举世闻名的吉萨大金字塔,去看看壮丽的卡纳克大神庙,去拜访一下神圣的锡瓦绿洲,去探访一下古埃及历史上那些如雷贯耳的光辉圣城——赫立奥波利斯、孟菲斯、阿拜多斯、底比斯……如果有可能,他还想跨越红海,去举世闻名的两河流域肥沃新月地带——那里可是整个人类文明的源头,去看看不可思议的巴比伦空中花园,去看看波斯波利斯壮丽的廊柱大厅,甚至还有只在历史书中见过、却从没有实地接触过的赫梯、米坦尼、亚述……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不再是历史书上干巴巴的、枯燥的名词,而是鲜活的民族和文明,与他同处在这一时空之中!
真的,他多想见识一下古典世界那些奇妙的地中海世界各个民族,以及辉煌灿烂的地中海世界、乃至小亚细亚和美索不达米亚的诸文明,而那些民族和那些文明,早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他真的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多想在这个时代努力鼓捣出火药啊、骑兵啊之类的玩意儿;他多想用他的知识和智慧好好改造这个时代,经营好他那本应肥沃繁华的三角洲“渔夫”州,他还幻想着能够建立起强大的部队,横扫上下埃及,甚至将整个北非西亚近东都纳入怀中……
一切伟大的理想和抱负,一切狂热的野心和欲望,也许就在几分钟之内便会戛然而止。
他不甘心!绝对不甘心!
正在这时,塔蒙,公主,小努彦,以及台地上所有的伊涅特奴隶和蓬特人,都已经七扭八歪跪在地上,开始虔诚地祈祷了!
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殷戍悲从中来,也噗通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他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喉头一阵阵发紧,好像有巨量的词汇本能地要冲口而出,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身边的埃及人、蓬特人已经在用自己的语言念叨着祷文了,人人都泪流满面、如醉如痴。
殷戍突然觉得自己的大脑轰的一下子,好像被一个霹雳击中一般。
他震惊地发现,有一种倾诉的欲望正从身体深处蓬勃而出,火热,滚烫,连绵不绝。
他虔诚地高举双手、仰面望天,开始大声背诵着一篇“奥西里斯(冥神)祈祷文”——那是他曾经在《亡灵书》中看过的一篇:
奥西里斯大神哪,
我们谦卑地请求您的赦免!
您摧毁了时间腾飞的翅膀;
您,
生命中神秘的居留者,
我们所说的一切话语的保护者,
正为我们,你的子女,感到羞愧;
您的心充满了愁苦与羞赧——
因为我们的罪孽,在世间十分严重,
我们的邪恶与违逆是如此嚣张!
啊,请与我和解,和解吧!
请立即毁掉那隐现于我们之间的栅栏吧!
请把我们的一切罪孽洗净,而且无知地俯伏在您的左右吧!
奥西里斯大神哪,
请去掉我们的所有的邪恶,并放弃你充满心头的羞耻吧……
耳边乱七八糟的祷告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在惊讶地看着他!
“啊,啊,啊!”公主突然痛哭起来,“这是底比斯的里面的祈祷词啊!孟图老爷,您,您怎么知道这个?这,这可是神圣荷鲁斯家族千年的秘密啊!……”
千年的秘密?
殷戍正要答话,身边的奴隶们突然跳了起来。
“老爷,老爷,”他们一个个满脸油汗,竟狂热地鼓噪起来,“老爷,您神圣的祈祷好像发生作用了!您瞧啊,神迹好像出现了!”
什么?
殷戍也跳了起来,顺着人们手指的方向看去。
神灵啊,似乎真的出现神迹了!
只见又一条火龙突然从黑暗的原野中一跃而出,朝着这边直扑而来!
那里只是一片黑暗的戈壁,那里应该什么都没有!
但那条怪异的火龙就是突然出现在那里!
火龙行进的速度非常之快,非常之快!转眼之间便冲到了1公里以内!
伴随而来的,则是一阵巨大而又奇妙的轰鸣声,像是焦躁的鼓点,又像是低沉的滚雷,还有点像驴车快速压过青石板路的声音!
殷戍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眼看着那条火龙越来越近。
“战车!”公主突然惊呼一声,“那是战车呀!”
他的眼睛瞪大了。
果然是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