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光阴很快飞梭而过,再过两天就是玉龙城武乡试的日子。
这两天下了一场雨,雨过之后,给辽东干涩的空气增添了几分湿润。就连呼吸起来也让人觉得舒服多了。
原本玉龙镇军会操的操场正在被改造成武乡试的考场,一些兵丁在那里忙碌着布置武乡试的考场。
玉龙城南郊外,彭朝栋率着一队运军冒雨解运着粮饷历经两昼夜,终于将粮饷解运到了玉龙城郊外。在那里已经能够遥遥望见玉龙城那熟悉的城墙和望楼。
“兄弟们歇歇吧,歇会儿再上路。”彭朝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子。虽然已经步入了秋天,而且辽东的秋天冷的快,但长途奔波还是会留一身臭汗。尤其是彭朝栋现在还带头穿着甲胄,里面的衣服估计早就汗淋淋一片了,不然现在浑身上下也不会那么不舒服。彭朝栋松了松甲胄,好让吹来的风能够灌进身体里,好让里面湿漉漉的身体感觉舒服一点。
兵丁们纷纷坐到在草地上,有的喝水,有的抱着枪闲扯淡,有的干脆躺下小睡一会儿。消磨着这一路来的疲倦。
贺腾骁在回香楼里大清早的就听见街前吵吵嚷嚷的让人片刻不得安宁。贺腾骁撑起窗户探出头向下面看去,一群穿的比乞丐还乞丐的兵丁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高声谈论这,不是还爆出几句骂娘的肮脏话,不时挥动着手里的家伙。街上的行人纷纷闪避,就连邻近的几家店铺也纷纷关门。
店小二进房给贺腾骁倒了洗漱用的热水,贺腾骁转身喊过店小二:“小二哥,你说今天街上怎么聚了这么多兵丁啊?”
“回客官小的也不大清楚。”店小二摇了摇头,堆着笑容答道。
“大赵军律里头可是有明文规定,禁止军士私聚于闹市,否则杖责二十,这些军士不怕打么?”
“客官,您不知道,玉龙城主官彭总督前几日上金州去了,至今未归,彭总督一走,现在玉龙城里头有谁能够镇得住这些兵啊。不过凭良心说,这些兵也怪可怜的,整整快有一年没发过粮饷了,要是他们真闹起来,吃亏的还是咱们老百姓?下头几家怕遭殃的店一大早刚开了门就关了。”店小二说道。
哗变!这个可怕的词汇闪现在贺腾骁脑海中。玉龙城有六七万守军,要是哗变起来,这后果不堪设想。玉龙守军整整一年没发饷,六七万的守军可以说是一个火药桶,只要有一处的士兵哗变,就会引燃这个火药桶,立马就会带动全城其它地方士兵的哗变。贺腾骁顾不上洗漱,穿了衣服抓了把腰刀就奔了下楼去。
“走!弟兄们,总督大人回来啦!现在在南郊,咱们找总督大人讨个说法!”一个马脸汉子骑了一匹瘦马奔了过来,扯开嗓门在人群中大喊道。
“讨个说法!”
“讨个说法!讨个说法”
几乎所有的士兵都与大喊了起来,成百上千人一齐喊出这句话来但很是震撼。喊声回荡在街头,胆小的百姓的早已关了门躲在家中。
几百个士兵拥上街头,向南门蜂拥而去,一路上,加入的队伍越来越多,几乎要将整条街道给塞满。
贺腾骁给卷入了人潮中,不得不随着他们向同一个方向走去。
贺腾骁在邸报中见到的各地哗变都是直接开抢,玉龙镇军倒是温和多了,事先还来个请愿,没有祸害百姓。
贺腾骁迷迷糊糊地让人潮给卷到南门,堵住了进城的道路。
“你们这是做什么?!是要造反吗?!”一个总旗模样的人厉声喝问道。
没有人搭理那个总旗,人潮依旧向前涌去。那总旗把手一挥,把守城门的几十个士兵将兵器对向城内的士兵。在城门之外准备进城的百姓纷纷像受了惊吓的鸟兽一般逃散。
几十个守门卫兵握着兵器的手瑟瑟地发抖着。
“都是自家兄弟,大家不要为难,咱们只是出城向总督大人讨要个说法,识趣的放下兵器,否则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这话还是那个马脸汉子喊出来的,在人潮中,贺腾骁听出了喊这句话的人。
贺腾骁在人群中搜寻那个喊话的马脸汉子,只见那个马脸汉子一边喊一边带着前面的士兵逼近城门。煞有气势。
那五十几个守门的士兵,手抖的越来越厉害。等到哗变的士兵逼近离他们不到两三丈的距离,人脸上的痘痘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之时,有一个年轻的守门士兵,可能是由于年纪轻,见识浅。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受不住这压力,率先丢了兵器逃出城外。有人带头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很快,不到几秒钟,五十几个守门士兵逃的一干二净。
城内哗变的士兵像是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出城外。
“怎么回事?!”彭朝栋听到了玉龙城南门一带传来的动静束紧了甲带。抽出腰刀:“全军起立!”
彭朝栋周围的几百个亲兵,连同几千运军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凝望着远处的玉龙城。
渐渐的,从城内涌出来的哗变士兵,出现在了地平线上。成百上千的哗变士兵朝他们涌来。
“弓箭手准备!全军戒备!”彭朝栋沉着地下了命令。
成百上千的士兵杀出城外向他们涌来,事情他已经猜出了八分——八成是城内的士兵哗变了。哗变的士兵在这个时候就是失去理智的疯子,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先保住这批粮饷,要是粮饷还没到玉龙城就让哗变士兵给哄抢了,这责任他不紧担待不起,更丢不起这个人。
上千名哗变的士兵围了上去,逼近了彭朝栋。彭朝栋夺过一个亲兵的火铳,朝天鸣放了一枪。
砰————地一声爆响,彭朝栋的眼前腾起一阵浓浓的烟雾,彭朝栋让刺鼻的硝烟给熏的干咳起来。硝烟散去之后。彭朝栋挥手拨开了眼前残留的几丝青烟,看见眼前哗变的士兵都停下了脚步。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岂有此理?!”彭朝栋把手中的火铳一丢,抽出腰刀来,“任何人,只要胆敢上前一步,立杀无赦!”
彭朝栋高握着腰刀,腰刀在阳光下散射出刺眼的利芒。
哗变的士兵安静了下来,带头哗变的那个马脸汉子走上前高声道:“总督大人,我们是来讨个说法的。”
“放肆!”彭道乾扬鞭指向那马脸汉子,“你就是这么和总督大人说话的吗?!”
马脸汉子这才下意识地跪下:“总督大人,弟兄们已经有整整一年没有发过一分饷啦,我李某今天来带弟兄们来找总督讨个说法!”
“混账!”彭朝栋骂道,“讨个说法?!讨个说法你就能聚众哗变?!眼里可还有我大赵军律?!可还有我彭朝栋这个辽东总督?!”
早不讨说法晚不讨说法,偏偏这个时候来讨说法,看来是有人将朝廷解运粮饷的事情给泄露了出去。
“总督大人。”马脸汉子朝彭朝栋磕了一个头,“还望总督大人给弟兄们一个说法,莫要寒了弟兄们的心。”
“你是哪个营的?!现任何职?!”彭朝栋喝问道。
“玉龙南镇,武骧营百户石超。”马脸汉子报出了名号。大赵的镇军分为卫军和屯军两种,卫军是完全脱产的职业兵,而屯军是兼耕作生产的业余兵,贺腾骁就属于屯军。卫军则主要依靠朝廷发的军饷过活,卫军的军饷是正常屯军的两倍有余待遇也要比屯军好得多,因此很多屯军挤破了脑袋也要当为军。一个地区的卫军通常是这个地区主要的军事力量。
“南镇武骧营,你是郑裕存的手下的兵?”彭朝栋眉头一皱,戍守玉龙城的五镇一百营,五万多名卫军虽然粮饷这几个月没有全额发放,但每月都有规定发放一定数额的粮食,保证卫军糊口,也不至于把卫军逼到哗变闹饷的程度。
“属下正是郑千户手下的兵。”
“郑裕存没给你们发粮么?”彭朝栋喝问道。
“自属下以下,属下手下几十个弟兄,整整一年没有领到一粒米粮!”
“混账!郑裕存!你个混账!”彭朝栋没有想到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贪墨,这一年来粮饷吃紧不假,但也没有到一年不发一粒米粮的地步!他年初曾规定每个卫军每月暂发八斗米,亏欠的以后补上,这些蛀虫倒好直接全部给截留了!
“彭道乾,带上你的兵,进城把郑裕存这个混蛋给老子拎出来!”
彭道乾率了十几骑轻骑,轻装进城,围在前面的哗变士兵迅速让开一条路让彭道乾通过。很快彭道乾奔入郑裕存府中将黄裕存抓了出来。
彭道乾将郑裕存挟带出城,狠狠掷在地上。
“黄裕存,本督问你,你为何不给你营军士发粮。”彭朝栋沉声喝问道。
“无……无……无粮可发。”郑裕存底气不语,语焉不详。
“无粮可发,哈,哈,说的真好,无粮可发,当本督年初的话是耳旁风么?!每个卫军每月暂发八斗米,亏欠的以后补上!你倒是好啊,一粒米不发!”彭朝栋冷笑道。
“总督大人,饶命,饶命啊。”郑裕存情知事情败露,直跪在上不停磕头。
“本督能饶你,你身后的这些弟兄却饶你不得!”彭朝栋驰马上前抽出腰刀一刀斩了郑裕存。锋利的腰刀郑裕存脖子上划过一道血痕,郑裕存随之脑袋一歪,倒在了地上,脖子上的血水喷涌而出。
一个正五品的千户武官说杀就杀,哗变的士兵被彭朝栋吓得低下头来。不敢抬头看彭朝栋。
随着身后一阵紧促的马蹄声响起,方振松带着三千铁骑出现在哗变士兵的身后,将他们给围了起来。
糟了,这下麻烦了……贺腾骁隐隐感到有些不妙:早知道就不凑这个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