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在鬼门关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管颀长高挺的鼻。
人家说鼻子是五官之主,我当机立断地判断出,身下压着的这张脸,质量绝对不会太差。
果然,往上看,看到小扇子样细长而密的睫毛,微微抖动像轻盈的蝶翼。往下看,是一张男人的唇,不薄,很好。人家说薄唇的人薄情,看来这个人不是。
不知是我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还是身下人合该在此刻醒来,反正就在我打量美男打量得津津有味时,甘颀呻、吟一声,醒了。
我瞬间屏住呼吸,不出意外地望进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那眸心是温暖的深咖啡色,它们平静地回望着我,里面只映出了我的惊慌。
害羞和尴尬终于姗姗来迟,我手忙脚乱地从甘颀身上爬起来。打量四周,天地幽暗,环境陌生。看看地上的男人,不,应该说是大男孩,脸孔陌生。我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压在这样一个陌生男孩的身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甘颀也站了起来,挠了挠头,脸上现出同样的困惑。继而他面向我,对着我笑了一笑。
我心中的不安瞬间便被消弭了一半,这个大男孩让我觉得亲切安全。
另一半惶然则在鬼差出现时被打破。
一个中年鬼差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头戴黑色高礼帽、身穿白色燕尾服,看上去像个蹩脚的卓别林模仿者。他先眯缝着眼睛,将我和甘颀打量了一遍,然后扬起手中的拐杖,指了指我身边的男孩,仰起下巴,哼哼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麦色肤色的大男孩立刻上前一步,微笑答道:“甘颀。”
鬼差大叔“嗯”了一声,不再看他,转而问我:“你呢?”
“我叫、叫……”我想了想,使劲儿地想了想,想起自己无父无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十八岁生日当天,去全市最高的大厦楼顶过生日……当晚无星无月,楼顶天台上的风很大……有一块精致漂亮的生日蛋糕……生日蜡烛点不着,因为风……我一个失足,从44层楼顶笔直地摔了下去,坠地时砸到了一个人……
我回忆得磕磕绊绊,回忆过程中不时出现雪花状的糊屏,想起来的地方里也有几处逻辑混乱。但那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彻彻底底地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坠楼时摔坏了脑子?”山寨卓别林版的鬼差不满地从鼻孔里哼了哼,冲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耐烦地挥手道,“算了算了,到了十位殿下那里自然就知道了。爷来就是告诉你们,这里是鬼界,你们俩已经死了。明天一早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然后去阎王殿接受功过评判,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开始新一轮投胎了。”
鬼差大叔说着,给我和甘颀一人塞了一片小铜牌,把听了他的话后尚处于石化状态的我们往某处推了推,努嘴道:“那边,4号楼,凑合着挤挤吧,反正就一晚。哎哟真是,最近死鬼忒多,爷要申请加薪……”嘟嘟囔囔地化作一缕青烟,鬼差大叔像来无影时一样,去无踪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