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团贡茶,果然名不虚传,比之日铸花坞不仅汤色更加纯净,味道也更甚一筹,入口丝滑齿颊留香,当真是好茶!”
入口细细品尝一番之后赵颀忍不住要胡乱吹捧一番。
“咦,想不到大郎竟然还是懂茶之人!”叶梦鼎惊异的放下茶杯。
“西涧先生有所不知,赵兄的太婆可是一位分茶高手,技艺超群,只用简单的陶碗汤匙,便能点出轻云出岫之型,实乃神乎其技!”陈纪帮腔。
“竟然还有此事?”不仅叶梦鼎惊讶,吴潜都放下了茶杯。
“此事绝对当真,乃是学生亲眼所见,而且亲自品尝过!”陈纪赶紧点头。
“唔,看来赵贤侄还是有家传渊源之人,并非普通人家,只是不知道以前家世如何?可否告知老夫?”吴潜脸色略微有些认真的看着赵颀。
“吴老恕罪,小子自小身体不好,长大后也有些疯疯癫癫,父母都在我年幼之时接连去世,只有太婆相依为命,为了给我治病,家里能当的能卖的都当了卖了,眼下家贫如洗只能住在破瓦窑之中,一直都是靠乡亲们的接济才活下来,小子被山神庙的神像砸晕醒过来之后也曾问过太婆,但太婆一直不曾讲过,因此关于家世,小子也不得而知……”
“莫非……你便是杨公镇传说那个山神显灵治好的疯癫少年?”叶梦鼎霍然增大眼睛看着赵颀。
“那个……应该就是我!”赵颀尴尬的摸着鼻子点头。
“呼~~”叶梦鼎长吐一口气,但脸色变得更加古怪,张嘴本来还想问几句,却被赵颀抢先了,“西涧先生想问什么小子知道,但此事的确我也很迷糊,听镇上的大夫说,我以前应该是有头疾,然后山神像砸了一下之后血脉通畅头疾就好了,应该不是什么山神显灵!”
“唔,我猜想也是如此,子不语怪力乱神,山神显灵之事犹不可信,不过世人以讹传讹罢了!”叶梦鼎松了一口气重新端起茶碗喝茶。
“我也听闻过此事,说是杨公镇那边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少年独自爬到山神庙玩耍,被泥像砸了一下之后就变好了,原来竟然就是赵公子,这件事还真的让我好奇呢!”少女似乎一下对赵颀感兴趣起来,一双眼睛若清泉一般落在赵颀身上上下打量,似乎想看出一朵花来。
“嗯,此事前些日在鄞县传的沸沸扬扬,不过最近又没人提及了,想来大夫说的有理,疯疯癫癫乃是失魂之症,怎会被泥像砸一下便会痊愈,而山神显灵之说也不过是民间百姓流传罢了,当不得真,不过贤侄今日一番话,又让老夫不得不多想!”吴潜轻轻瞥了赵颀一眼继续喝茶。
“吴老千万别多想,不然恐怕会被无知之人推波助澜,到时候传到官家耳中,怕是小子要跟着倒霉!”赵颀苦笑着赶紧说。
“呵呵,知道就好,看来你果然与众不同!”吴潜脸上多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
叶梦鼎也似乎突然明悟过来,瞅了赵颀一眼之后慢条斯理的喝茶,而心中似乎也想到了一些什么,古怪的脸色慢慢平静下来。
很快一盏热茶喝完,每个人额头上都浮现一层细密的汗珠。
如此炎热的天气喝一杯滚烫的热茶,汗水一出,加上如此高的阁楼上河风拂荡,顿时一身暑气尽退,浑身都变得畅爽无比。
“难得今日有闲情雅致,月婵为大家弹一曲助助兴可好?”少女吩咐侍女将茶碗茶壶都收走之后福身行礼说。
“哈哈,难得难得,看来晴儿果然是长大了,以前我每次去崇国公府上,听闻闺楼有琴声,数邀而不可得,今日竟然主动献技,实属难得,你若真弹得好,我便把家里那柄松风古琴送给你!”叶梦鼎畅快大笑。
“莫非是西涧先生珍藏的那柄东坡学士的山谷铭书?”少女惊喜不已。
“正是!”叶梦鼎笑容满面的捻须点头。
“西涧先生切莫骗我!”少女兴奋的差点儿跳起来,矜持娇美的脸颊上现出一抹春红。
“嘁,我一大把胡子了,骗你一个小女娃干甚,何况崇国公当面,我要是说话不算话,这张老脸以后搁哪儿!”叶梦鼎故作生气的撇嘴。
“嘻嘻,西涧先生自然说话算话,我只是倾慕东坡大学士的山谷铭书很久了,上次去和宝莲妹妹玩儿,在先生的书房偷偷窥了几眼,想摸一下都不敢!”少女嘻嘻吐了一下舌头。
“原来你是早已惦记我的琴了,也罢,今日便送给你,以后天天你就可以摸了,不过听琴之前赶紧重新添茶再来一杯龙团……”叶梦鼎笑着摆手。
“西涧啊西涧,看来你送琴是假,惦记老夫的龙团是真,晴儿去数数龙团还有几块,匀一半给西涧先生带回去,再重新沏茶来!”吴潜无奈的吩咐。
“崇国公果然懂我!”叶梦鼎顿时高兴的合不拢嘴。
两位当朝大名士之间一番PY勾搭完毕,少女兴冲冲脚步轻盈冲下阁楼去,片刻之后返回,手中多了一个小竹篓,里面放着五块巴掌大小黄纸包裹的龙团茶饼,身后两个小丫鬟怀里抱着一柄古琴和一个拳头大小的青色香炉跟上来。
少女把竹篓递给叶梦鼎,一个小丫鬟将古琴摆放在阁楼的琴桌上,另一个在旁边的香台上放好香炉投入几块香饼,很快一股淡淡的香味在阁楼弥漫开来。
“唔,此香清幽淡雅,有荷菊苏梅之韵味,实属难得!”叶梦鼎捻须点头。
“西涧先生鼻子可真的灵呢,这是晴儿自己合的香,放了荷叶雏菊薄荷和寒梅花露,这可是从苏大学士的手记中找到的香方!”少女眼眉弯弯的笑着福礼之后端坐下来开始调琴。
“晴儿了不得,诗书琴画皆会,还会自己合香,我家宝莲与你年龄相仿,却整天只会斗草嬉闹,这香,我也许久没有自己动手做过了,几张香方早已蒙尘,技艺也早已生疏!”叶梦鼎赞叹之余神情略有失落。
“西涧无需介怀,如今俗世繁杂,像今日这般闲情逸致,许久都不曾有过了,今日且安坐品茶,怕是再过一段时日,老夫与西涧也要各奔东西,日后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吴潜也脸色沉静下来捻须幽叹。
这时两个丫鬟也再次提着铜壶和茶碗上来,少女准备起身来帮忙冲茶,却被叶梦鼎制止了,亲自动手分茶冲茶,而少女也叮叮咚咚的专心调琴,等四杯茶水摆放到赵颀等人面前之后,少女的琴弦也已经调好,然后微微调整呼吸之后,随着纤细雪白的指尖在琴弦上开始弹奏,一首赵颀从未听过的古曲便在阁楼荡漾开来。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随着余韵悠长的古琴声,少女声音轻柔婉转,唱出一首苏轼的蝶恋花。
悠扬的琴声和歌声随风从凌江阁高高的阁楼飘荡出去,为清幽寂静的三江苑平添几分雅致,不仅赵颀和陈纪听的入迷,更是惹得阁楼下方河面上游弋的河船画舫都忍不住放慢的速度,船上一些长衫方巾的青年士子,手持折扇玉佩,皆都仰头张望阁楼顶上。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歌声渺渺随风飘散,但却只闻琴声,不见佳人,游船在江面与凌江阁交错而过倏忽远去,凭空只留下一番无法追忆的遗憾和惆怅。
一曲歌罢,余音绕梁。
又一杯龙团新茶之后,赵颀和陈纪起身拱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