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扯西拉聊完玻璃和马车,最后吴潜自然把话题引到了蒙古人身上。
这才是他要去视察小龙湾为赵颀撑腰的最大驱动力。
而为了表示自己对赵颀上次的话足够认真和仔细,吴潜更是让人将上次从温州福州收集来的大食人提供的资料都全部拿了出来。
对于这些资料赵颀还是很感兴趣,毕竟这不是查历史资料,而是当下最新的西方消息,也就是近一两年中亚西亚的格局和动向,非常有历史研究价值。
资料内容很杂乱,地图也都画的才不忍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比例尺概念,因此大食人的地图上,要不是标注有一个叫巴疙瘩的地名,赵颀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是西亚地图,而巴疙瘩这个名称,应该就是巴格达了。
地图上还标注着一些其他的奇怪名称,但翻译的也都牛头不对马嘴,赵颀也不知道这些地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基本上猜都猜不出来,只能凭借自己对西亚的一些简单记忆进行推测。
赵颀翻看一堆资料的时候时而蹙眉,时而捏着下巴沉思,时而用手指在纸上比比划划,吴潜等人也都没有打搅,而是一边喝茶一边耐心等待。
这些资料最近三人没事就聚在一起研究,实际上早已全部了然于心,对于赵颀先前所说蒙古可能已经攻占大食国的推测也基本上确定没有说错,只是这些资料很零散也并不是十分靠谱,大食国的商人这两年逃难来大宋的不少,但真正了解蒙古人动向和中西亚格局的并不多,这个时代没有网络也没有电视电台,因此这信息当中真真假假道听途说的也不少,眼下他们就是想看看赵颀对蒙古在西方的动态是否还有更多的推测。
足足十多分钟过去,赵颀也大致将所有的资料地图翻看了一遍。
“如何,这些可符合贤侄对西方势态的推测?”等赵颀放下最后一页资料,吴潜便有些迫不及待的问。
赵颀微微拱拱手之后摇头说:“这些资料太过零散,地图也画的并非完整,因此凑在一起也并不完全符合我的推测,更何况这些得之大食商人之口的资料,究竟有多少真实价值完全不能确信,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着实不好判断,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蒙古人眼下应该已经全完攻占了大食,不知道我的说法崇国公是否认可?”
“不错,这些资料的确零散,甚至不同的人说出来的内容还相互矛盾,但几乎所有大食人都说蒙古人凶猛无比,在灭掉花刺子模之后一直对西方列国不停征讨,大食国这一两年境况一如不如一日,在蒙古人的压迫下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要不然这些大食人也不会万里迢迢带着家人财宝跑到我大宋来避祸,按照这些大食人自己推测,眼下大食应该已经落入了蒙古人手中!”吴潜捻须点头表示认同。
“小友,老夫尚有一个疑问,你在并不知晓蒙古人在西方的动静情形下,是如何判断出蒙古人已经吞并大食国的,这些消息如若不仔细打听,只怕不会有人去关心!”吴文英满脸疑惑的看着赵颀。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觉翁方才自己都说了要仔细打听才会知道,其实这些消息在沿海各州府码头并不少,只是没有人去花心思收集整理罢了,杨公镇海港南来北往的商贾无计其数,从温州泉州福州广州而来的南洋诸国和大食、拂菻的商旅也不少,这些消息自然也有流传,小子不过是多了几个心眼儿听了几句而已,更何况蒙古人的动向最近数十年并不隐秘,自从铁木真一统蒙古各部落开始,便不断出兵四处征讨掠夺,短短数十年就灭掉西域诸国和西夏西辽金大理等大宋周边的国家,已经形成了一个比汉朝时期的匈奴更加强大的游牧帝国,而自古以来,西北游牧民族就是我中原王朝最大的敌人,契丹和女真不说,蒙古的崛起,绝对是威胁到我大宋生死存亡的强敌,自联蒙灭金之后,端平入洛的失败和蒙古人咄咄逼人的姿态,小子就知道蒙古人绝对不会和辽金一般与我大宋划江而治友好相处,因此小子自然也多了几分心思,时常打听一些关于蒙古人动向的消息……”
为了让自己的推测看起来更合理,赵颀只能以鱼龙混杂的海港和东拼西凑的理由来遮掩自己未卦先知的神奇属性。
虽然赵颀这一番口干舌燥解释并不能完全打消吴文英等人的疑惑,但也并不算完全瞎说八道,毕竟吴潜的确是通过大食人之口打听到了蒙古人在西方的势态,同时蒙古人在东方的所作所为大宋朝廷基本上也还是知晓的比较清楚,毕竟蒙古人崛起之后灭西辽、灭西夏、灭金、灭大理,去年高丽也臣服蒙古,这些几乎都是在大宋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
至于花刺子模大宋也并不陌生,从汉朝开始,中原就一直和中亚西亚有陆路上的商业来往,居于丝绸之路中央的安息帝国,干的就是雁过拔毛的勾当,通过把持丝绸往西方的运输抽取大量的税收而发财,而花刺子模继承了安息拦路抢劫的土匪特性,同样喜欢阻拦中原和西亚的商业往来,虽然没有和大宋刚过,但和辽金两国都刚过,当然也没讨到好,曾经被辽国揍的屁滚尿流哭着喊爸爸,
辽宋之间贸易平凡,特别澶渊之盟之后,两个国家更是好的如同亲哥俩,死了爹娘要互派使臣沉痛吊唁,新皇登基或者娶了老婆,也要互派使臣互相恭贺,因此在这段蜜月期,大宋的丝绸瓷器书籍等高端产品,也源源不断的穿越河西走廊运送到中亚西亚,花刺子模也没少打劫,只是后来西夏独立之后,截断了通往西方的道路之后,南方的海运才蓬勃发展起来,至此整个内陆就和大宋再也没有了任何关系,辽、金、西夏、蒙古在这里下四国军棋,最后被蒙古人通吃了。
赵颀说完,客厅里有些沉默,吴潜也叶梦鼎三人都在捻须沉思,脸色虽然各自不同。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叶梦鼎轻轻念叨着赵颀的话,神情有些发呆。
“小友这一句当有出处,老夫好友建州陈元靓在其编写的《事林广记》中曾有一句,世上无难事,人心志不坚。虽然后面一句不一样,但意思相差无二,但小友这样说却要更加通俗易懂,方才听小友一席话,让老夫羞愧莫名,无论蒙古人的动向也好,还是西方大食的态势也好,这些并非没有,只是我们没有去细心搜寻,惭愧,惭愧之至,老夫活了六十多年,今日总算是醒悟也,小友,受文英一拜!”
吴文英脸色羞赫的站起来,对着赵颀一揖到地。
“觉翁乃是当朝名士,如此大礼小子岂敢受之!”赵颀赶紧起身还礼。
一老一小互相行礼客气几句之后落座,吴潜揪着胡须长吐一口气说:“君特兄所说的,其实也是老夫想说的,蒙古人所作所为并没有藏着掖着,只是我们从未真正去关注过他们的动向,实在没想到,蒙古人如今已经征服数万里之外的大食和无数国度,而我大宋君民却犹未知之安之若素,这才是最可怕的!”
“吴老说的极是,其实这其中,还包括我等皆都如此,若不是赵大郎提及,谁会去关心几万里之外的动静!”叶梦鼎感慨点头附和,然后看着赵颀说,“那这样说来,蒙古人今年会攻我大宋,也是你通过码头上来往的商旅口中的信息推测出来的咯!”
“不错,其实不光是得之于商旅之口的信息,更是还有分析蒙古人一贯的特性和如今的世界态势,所有的因素综合起来,我判断蒙古人一定会在今年侵我大宋!”赵颀微微点头。
“既然如此,反正今日闲暇,大郎何不将你的分析仔细说出来,也让我们好好听来参详一下,军事自有官家和朝廷操心,但蒙古入侵也是我大宋军民同仇敌忾之事,若是我等有了心理准备,老夫此次去朝堂也好提醒官家早做打算和安排,当然,崇国公也可以随时上书朝堂,提请官家早做应对,以免得四川失守局面变得不可收拾!”叶梦鼎捻着胡须提议。
“西涧此言正合我意,老夫也很想听听贤侄的高见!”吴潜跟着点头。
“不错,小友既有想法和推测,老夫也想洗耳恭听。蒙古人凶猛残暴,我等既然知道,断不能坐视不理,要提请朝堂早做安排!”吴文英也点头表示认同。
“赵兄就说说吧,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从来到吴潜府上之后自始至终都如同小学生一般恭敬的陈纪和姚燃两人都眼巴巴看着赵颀。
面对吴潜和叶梦鼎两位朝廷大员,面对吴文英这位文坛巨匠,两人到现在是一个字都没敢开口,但此时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