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国公今日前来是否有事?”赵颀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水。
“呵呵,没事老夫就不能来了?”吴潜端着茶杯似笑非笑看着赵颀。
“呃……这个……自然能来,但小子这破窑的确寒碜,您来也提前打个招呼,我好收拾一下,您看这乱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赵颀略有些尴尬的摇头解释。
“提前打招呼恐怕是来不及了,老夫本以为你会去老夫府上拜访一下,但左等右等你却不来,老夫只好拉下脸皮来了!”吴潜轻轻瞥了赵颀一眼满脸责怪的神情。
“这个……的确抱歉,最近海港的事比较忙,家里也正在修房子,实在有些脱不开身,本来是打算入秋之后就去鄞县拜访崇国公的!”赵颀哭笑不得的解释,同时有略微有些疑惑的问,“崇国公如此匆忙而来,莫非是京师发生了什么事?”
听赵颀问到正事,吴潜的脸色也慢慢严肃起来,放下茶杯微微点头说:“不错,京师的确有事,自从这次蒙哥汗亲自带兵两路进攻我大宋,朝廷便已经开始调度各路兵马进行抵抗,眼下已经调播州知州吕文德进援四川,老夫上书之后,陛下还是比较重视,又征调粮草军饷补充荆襄一线的兵备,眼下荆山有怀远军为主力,加上临近的寿春安庆两府皆都兵力不弱,加起来足有十余万大军,想来问题不大,眼下唯一担心的便是四川,其实早在四年前灭掉大理之后,蒙哥便派遣蒙古国总督军事兀良合台率数万人马三路夹攻四川,本来打算会师合川,不过在马湖江被都统制张实和叙州知州史俊击败,去年开春才刚刚退走,前两年的战争导致四川境内许多城池遭到破坏,大部分都还没来得及修缮,但这次蒙哥亲自主攻四川,我只怕四川的守军扛不住,吕文德虽然功勋卓著,是朝廷最为器重的大将,但从播州援助,至少要两个月的时间,这时间也怕来不及……前线战事眼下无从得知,但肯定伤亡非常惨重,老夫心忧至极,因此上书朝堂请求调任荆山或者四川,到最前线去抵抗蒙军……”
赵颀愣了很久才满脸古怪的问:“那皇帝答应没有?”
“答应了,前天诏书便已经通传到府衙,让老夫在五日之内去京师听调,但具体会去何处还不得而知!”吴潜点头。
赵颀捏着下巴开始思索。
南宋末期比较混乱,许多事也乱七八糟,但一些重要的事赵颀还是大致了解,比如蒙宋三次大战的梗概,包括钓鱼城、襄阳、鄂州这些比较重大的战争情况,朝廷的事知道的略少些,但主要人物也多少了解一点儿。
吴潜是在丁大全倒台之后再次担任丞相,但干了大概两年又被贾似道赶下台,这期间似乎没听说吴潜还有上前线的经历。
不过赵颀最开始连吴潜在庆元府当知府都不知道,所以到底历史上有没有这件事赵颀也不得而知。
眼下吴潜主动请求调到抗蒙前线,这将是一个不确定的事,历史上或许有或许没有,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蒙哥这次真的死了,吴潜在提前预判这件事的情况下,就可以捞取一大笔政治好处,若是能够代替贾似道获得鄂州之战的胜利,那么未来就能得到更多的支持。
历史上的贾似道就是在鄂州大战中脱颖而出的,这货眼下虽然还不如丁大全,但崛起的速度比较快,一是凭借他姐姐贾贵妃的名头,二是这货的确还有些才干,比起丁大全来说要强很多,但这货从小就是个混混,当了丞相之后混混的秉性暴露无遗,营私舞弊搜刮民脂民膏喜欢斗蛐蛐不说,而且在内忧外患根本无法平息的情况下,强行推行公田法和打算法,公田法得罪了大量公卿贵族,而打算法直接拿前线的将领开刀,以鲸吞军饷为名抓捕了许多功勋卓著的大将。
公田法就算了,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其实将私有收归国有,算得上是一种历史的倒退,大宋的百姓虽然失田者众,但这些田终归还是被佃户承租,并没有抛荒,而且大宋的财政当中农业税占比不高,然后还有强大的工商业支撑,平民失业率并不高,只不过大量公卿贵族占有大量的私田,大肆囤积粮食导致军需不够,加上朝廷开支巨大,贾似道就想通过公田法来增加朝廷粮食收入,减少纸币的发行数量,可惜这一步便得罪了几乎所有的地主阶层。
而打算法更是推行的稀里糊涂,贾似道一面自己大肆收受贿赂,一面打击报复不和他心意的将领,许多正直的武将因为看不起他,都被他借机打击报复,因此打算法从一开始便走上了邪路。
抗蒙名将向士璧和曹世雄就是被贾似道以打算法之名抓捕入狱,最后害死在监狱之中,而南宋水军将领刘整也是被打算法吓到了,看到曹世雄和向士璧被害死,统帅吕文德又处处刁难打算清查他私吞军饷的事,刘整在感觉走投无路之下直接就投降蒙古,一下让蒙古人凭空得了数千艘战船和数万水军。
可以说南宋的惨败,就开始于打算法的推行。
正值国难当头,却先拿驻守各地的武将开刀,这种挑起内乱自自残三刀局面,直接就葬送了南宋朝廷最有一点儿残存的信任和实力。
“崇国公对贾似道熟不熟悉?”
赵颀在脑海里整理关于这场宋蒙第二次战争的枝叶梗概的时候,自然把重点放在了马上要借助这次战争爬上大宋最高权力中枢位置的贾似道身上。
如果历史走向不出错,丁大全已经不太需要值得关注了。
“贤侄突然问这个干什么,贾似道老夫还是比较熟悉,以前曾经有过数次交道,此人是嘉熙二年的进士,淳祐年以宝章阁直学士授沿江制置副使和江州知州,再后来调任京湖制置使兼江陵知府,宝佑二年加同知枢密院事,并且授爵临海郡公,宝佑四年进参知政事,去年加知枢密院事,眼下任两淮宣抚使,在淮河前线主持护边和屯垦,听闻率获嘉奖,官家十分看重……”吴潜虽然不明白赵颀突然为何要问贾似道,但还是大致将自己对贾似道履历介绍了一遍。
“崇国公若是将来入中枢,切记小心此人!”赵颀没有解释,反而是严肃认真的看着吴潜。
“贤侄此话到底是何意?”吴潜更加不解。
“我只是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推断罢了,听闻贾似道是贾贵妃的弟弟,以前在京师有些嚣张跋扈,时常和一群浪荡子弟斗鸡走狗玩蛐蛐,此人或许是有些才能,但终归不是凭借自己的真本事爬上去的,此次蒙古入侵,贾似道作为主持两淮前线军务最高官员,又兼知枢密院事,必然会被皇帝重用,或许会让他主持这次抗蒙之战,而根据我先前的推测,若是蒙哥出兵四川不利,蒙古极有可能快速退兵,那么携这次抗蒙大战之胜,贾似道必然还会加官进爵入主枢府执掌军政大事,若是如此,崇国公将来必然会与其起冲突!”赵颀解释。
吴潜听完揪着胡须许久都没说话,明显也是在心中衡量赵颀这番话到底由几分可信,但经过一番思量之后他突然发现赵颀推测的应该非常靠谱。
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对军务的熟悉情况来看,贾似道似乎都是眼下朝廷最好的选择。
吴潜满脸怪异的抬头看着赵颀,似乎想把赵颀的脑袋劈砍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会就越过目前纷繁复杂的局面去关注一个几乎都没有人去关注的人。
贾似道眼下的地位和吴潜自己差不多,都是从一品的开国公,吴潜自己知庆元府,同时还授沿海制置使,而贾似道授两淮安抚使,军事地位比吴潜高,但并不执掌民政,两人在朝廷的地位来说在伯仲之间,但贾似道有两个优势,一是年轻,才四十多岁;二是他一直都执掌军务,算得上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的军事统帅,而且一直都在前线和蒙古人打仗,对于和蒙军作战的经验要比吴潜熟悉的多。
“唉,虽然贤侄说的有理,但贾似道也并非你说的这么不堪,当初孟珙也对他赞赏有加向皇帝推荐,贾似道才得以快速升迁,两淮军务这些年做的不错,屡次击退了蒙古人在两淮路的骚扰,对蒙军的战术也比较熟悉,的确是这次主持抗蒙的最好人选,将来蒙古人退走,他加官进爵也在情理之中,老夫既阻挡不得也不会去阻挡,这毕竟这是国家生死存亡时刻,老夫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去破坏朝廷的安排和调度!”吴潜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