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临,秋夜月明。
鄞县一座豪华酒楼的雅间之中,一群年轻纨绔聚在一起喝酒。
为首是一个头上用绷带裹的如同木乃伊一样的家伙,正是庆元府的头号纨绔高畅,百姓都呼为高衙内。
高畅身边,还坐着六七个年龄差不多的青年,都是二十郎当岁,虽然相貌高矮各自不同,但都锦衣华服一看都是些家世不错的公子哥。
其中有一个正是吕家二少爷吕光平。
桌子上酒菜琳琅满目,四周还有莺莺燕燕一群衣衫单薄的年轻女子倒酒夹菜服侍,看似很热闹,但实则气氛很有些凝重,特别是高衙内,脸上还有几块青紫肿的老高,半边嘴皮子都翘着,一双眼睛更是如同寒冰,一言不发的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倒酒。
“三郎,你也别生气了,光喝酒也不解气,我们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把这口恶气找回来!”一个公子哥儿用手按住高衙内的酒杯劝说。
“就是就是,这赵颀不过是一个乡下野小子,猪狗一般的人物,你何必和他一般见识,这次之后他定然不敢再来鄞县,若是来我们定不饶他,一定打出他的屎来!”
“干脆我们找人去杨公镇打他如何?”
“如此最好,打个半死三郎才会解气!”
一群纨绔七嘴八舌的宽解出主意,但高衙内却一言不发又灌了一杯酒才哐当一声将酒杯砸在酒桌上,咬牙切齿的说:“最近你们别去招惹他,我爹说了,要是还有人破坏他在庆元府募捐,无论是谁都会拿入大牢打个半死!”
“啊?”
“怎么会这样?”
“三郎快说,你爹打你也就罢了,难道还让他继续在鄞县骗钱?”
一群纨绔顿时吵嚷起来。
“唉……嘶~~”高衙内郁闷的去薅头发,但一把抓在痛处,顿是痛的倒吸一口凉气满脸沮丧的说:“你们怕是不知道,知府赵葵今日把我爹叫去府衙狠狠训斥了一顿,要不是我爹服软,只怕诸位兄弟就只能去监牢你看望我了!”
“这么严重?不就是砸了几口木箱么?”一个纨绔惊讶的问。
“我怎么知道,或许是赵葵小题大做,今日我爹已经让我七叔去杨公镇向赵颀道歉,不光退了五百贯的捐款,还赔了一千两银子!”
“嘶~这也太过分了吧!”
“更过分的还在后面,那赵颀竟然还不答应,还要我在灵桥码头当着鄞县百姓的面向他道歉……”高衙内哭丧着脸说。
“太可恶了!”
“就是,这赵颀也太不给高通判面子了,难道就是因为背后有崇国公撑腰么?”
“崇国公不是都走了么,他还这么嚣张,简直是无法无天!”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若是这样下去,以后我们还怎么有脸在庆元府混!”
一群纨绔简直如同炸锅一般吼嚷起来,而且说得话委屈至极,若是往外人听见还以为他们是受害者,而赵颀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吕二郎,你怎么不说话,三郎可是帮你出头才弄成这样的!”一个纨绔生气的对着吕光平大吼。
吕光平白皙的脸皮抽抽着根本就停不下来,但面对一群官二代,又不得不低声下气的站起来满脸苦涩的说:“诸位,我实在也没想到会弄成这个结局,大家不都说新来的知府赵葵不管事么?”
几个纨绔一听瞬间蔫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坐下去。
“但不管怎么说你都有责任,我们不能让三郎就这么受委屈,当着鄞县数万人给那个小王八蛋赔礼道歉!”一个纨绔哼哼。
吕光平更是郁闷的差点儿把牙齿都咬碎了。
只能小心翼翼的对高衙内拱手说:“三郎,这次的确是我做的不对,让你受委屈了,但赔礼道歉我也的确没办法,这毕竟是高通判答应的事,要不您就打我一顿……”
“唉,此事与你无关,算了算了,赔礼道歉就赔礼道歉,不过就怕小爷的道歉他受不起,将来得跪在地上给我还回来!”
今天高知旭回来之后和高知年已经商讨结束,高知年对赵颀的条件虽然恨的咬牙切齿,但也知道无可奈何,不答应不行。
就像赵颀所说,若是这件事拖个三五天传到京师,朝廷必然会有人借机生事,不管是参他也好,参赵葵也好,最终鞭子都会抽在他身上,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抢劫民间捐赠的军饷,这顶大帽子甩到庆元府,赵葵一定会转身结结实实的戴在他头上,而且不大不小刚刚好。
因此这件事必须要快速安抚下去,一边让赵葵不至于借机拿他开刀立威,另外就是赶紧将屁股擦干净,不能等到朝廷的问询到了还没有结果。
既然赵颀接受赔礼道歉并且提出了解决方案,在官身和脸面这两个答案中,他不会糊涂到选错。
高家认怂,高衙内就只有任凭老爹摆布,面对老爹手中那根鸡蛋粗细、上面还沾着头发和血迹的家法,高衙内根本就没怎么敢有任何不满,在家把一群狗腿子家丁狠狠揍了一顿之后出来找狐朋狗友喝酒散心。
当时他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想欺负一下赵颀为吕光平打抱不平,毕竟吕光平平日对他孝敬不少,每次只要来鄞县,必然都会钱财送一大堆,吃肉喝酒逛窑子更是全程买单。
但他绝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一脚提到铁板上。
赵颀最近虽然在庆元府崛起的速度很快,但却几乎毫无底蕴,只要稍微有心就能打听到他的跟脚,不过是杨公镇一个没爹没娘住在破窑的傻小子罢了,唯独有些让人忌惮的是崇国公吴潜。
但吴潜已经调走了,俗话说人走茶凉,眼下的庆元府,已经没有多少人再提及崇国公了。
可惜的是傻人有傻福,崇国公不在了,新来的知府赵葵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罩着他。
一顿酒宴在郁郁寡欢之中郁闷而散,此时还不到戌时,大街上灯火通明还人来人往,勾栏瓦舍和酒楼妓院都还人声鼎沸歌舞升平。
但落在一群纨绔眼中,却是那么的灰暗和失落。
而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到这群纨绔,全都脸上露出鄙夷甚至愤怒的神色。
“呸~”
“呸~呸~”
大街上吐口水的声音非常刺耳。
“算了,散了吧!”本来按照平日的作风,吃饱喝足肯定要去青楼妓院快活一番,但今天明显都没了心情。
一群纨绔四散回家,吕光平用马车把一个家伙送到家门口之后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会塞给他。
“二郎这是为何?”纨绔拿着这张银会激动的同时有满头雾水。
纨绔归纨绔,但也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和吕光平还没熟到平白无故送一百两银子的地步,要知道他老爹也不过是县学的覆考官,本奉年薪只有区区五十贯,在加上职钱贴钱车马柴薪等乱七八糟的补贴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贯而已,要不是主管每年的院试,还有不少学子家长偷偷走后门送礼,只怕一家人活的也就和普通小商小贩差不多。
因此他这个纨绔在高衙内这个小圈子里头也不过是狗腿子一样的人物,平日看着很丰满,实际上撕了衣服里面就是个屁,吃饭喝酒全靠添才有机会巴结上,家里穷的连一辆马车都没有,要不今天散伙的时候吕光平也不会说顺道送他了。
“于兄,吕某想请你帮一个忙?”
“什么忙?”纨绔略微犹豫了一下问。
“茅湾村今年有个叫杨之水的考生会参加院试……”
“吕兄放心,有了这个,我会让我爹打点好,保证他考过!”纨绔弹了一下银会露出略懂的笑容。
“不,我的意思是不能让他考过!”吕光平脸色凶狠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