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有恃无恐
谢池春调整心绪很快,面色恢复如常也很快,几乎就在转瞬之间。
卫箴把刀子一样的目光从厉霄身上收回来,再放到她身上去的时候,她就已经一切如常,看不出丝毫惊痛的模样了。
他看在眼里,心下却疼的厉害,心疼她,也还夹杂着些许的怜爱在其中。
于是他越发的柔和,面皮松动,想上手去扶她:“阿春……”
谢池春却躲了一把,下意识的,就把手往后抽了下。
卫箴抓了个空,一时又觉得尴尬,可知道她心中不受用,便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只是后头的那些话,哽在喉头,再说不出来了。
谢池春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声音找回来,因收手收的太猛,叫卫箴闹了个没脸,她自己也有些讪讪的。
是以她低垂着脑袋,不看卫箴,也不看厉霄,更不叫他两个看穿她的表情和心思。
她一开口,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嗡,便清了把嗓子,才继续说:“我有事情找老大,但是到门口听见你们在说话,就没进来。”
皇城脚下规矩大,锦衣卫里头的规矩更是大,三六九等,一层是一层的,谁该干什么,谁不能干什么,划分的再没那么明确。
照理来说,谢池春只是个七品总旗,就是有话,也轮不到她在卫箴面前回,无非是回了她顶头的上司,再叫人家把事情回到卫箴面前去,至于卫箴有什么决断,也就不是她该过问的了。
不过是如今谢池春在卫箴面前太得脸,不要说武安伯府一案她出力不小,卫箴十分的高看她,便说如今她人还住在卫箴府中,北镇抚司上下也没人敢小看了她。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从大门口,堂而皇之的往这堂屋方向来,一路上并没人开口拦她的原因了。
厉霄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斜着身子侧着站,听了她的话,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立马明白了。
他同卫箴抱拳礼了一把:“老乔前半天还找我呢,那我先去了?”
卫箴丢了个眼神给他,没吱声,就点了点头,意思分明叫他赶紧走人。
厉霄这会儿眼倒明了,不多耽搁什么,挪了脚步就往台阶方向步下去不提。
谢池春其实怕他心里生出隔阂,本来人家正说事儿,官儿又比她大,凭什么她一来,就得厉霄回避,不过她转念想一想,往日交情还算不错,厉霄又不是小肚鸡肠的那种人,而且……
而且郑扬的用意她真想不通,宫里的事儿,还是先回了位置,到底要不要厉霄他们知道,那是卫箴该做的决定,不是她。
卫箴不知道她小脑袋里闪过了这么的念想,往屋里迎了她一把,见她没动,这才扬声叫她又催了一声:“不是有事情跟我说吗?别杵在门口了,进去说吧。”
她好似才回了神,怔怔的啊了一嗓子。
卫箴眯缝着眼睛想了下,若有所思,须臾重又开口:“乔严上半天是找过厉霄,我找他来问点事,才耽搁了,正好你过来找我,他去找乔严忙他的。”
这是同她解释,就怕她胡思乱想的。
谢池春面上一红,忙低下头,却不想连耳尖都泛起了红。
卫箴见状只觉得她可爱,却不开口打趣,唯恐是她面皮薄,一时再恼了,又或是抹不开面子,反倒闹得两个人更生分。
他醒来后……是啊,就是从他醒来之后了。
从前没上过心,转醒之后把人放在了心尖儿上,真正开始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她心里是有他的,就像从前那样,可她明里暗里,同他保持着距离,守着所谓的规矩,不敢有丁点儿的逾越。
眼下就连听闻褚娴将要回京了这样的消息,她都不敢把难过表现出来。
想要把话说明白,这条路他还要走的漫长。
他不愿再轻易招惹了她不痛快,更叫他们两个走的艰难。
“还不进屋吗?或者你想在外头走走,边走边说?”
谢池春连忙摇头,刚一抬腿,想起什么,又收回去,让了他一步:“老大先。”
瞧,这便是所谓的规矩了。
卫箴恨透了这些规矩,恨透了她在他面前守着规矩,可是没法子,还得顺着她。
故而他哦了一声,声音里头喜怒不明,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
等两个人进了屋坐下来,他冲着谢池春高高的挑眉,没再问,但示意她有话直说。
谢池春吞了口口水:“刚才郑公到府上找我了。”
果然卫箴脸色微变:“他又找你做什么?”
“别的倒没有,就是……就是……”她支支吾吾的,好像这话很难说出口。
卫箴一时有些想岔了,实则是关心则乱,毕竟郑扬近来的表现,让他不得不起戒心防备,于是他追问了一回,声音里满是急切。
谢池春倒不大懂他的急切从何而来,只是看他急了,怕他不高兴郑扬登门这事儿,才赶紧把郑扬说的那些话,一股脑的回了他。
等她说完了,没叫卫箴再细问呢,又自顾自的添了两句:“他跑来告诉我,牵扯到宫里,摆明了是想叫我告诉老大,我本来想着,他是这样盘算的,我便不该叫他得逞,索性不说给你听,这事儿就只当没发生过。”
“但你怕郑扬不知在筹谋些什么,万一把我也摆进了棋局中,回头要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卫箴平复下来,先前的担心渐次褪.去,好在她没多心,不然显得他也太没出息。
她忙不迭的点头,满口说是:“但我就是想不通,他意欲何为呢?话说成这样,我即便是个傻子,都猜得到,这是他干的……”
卫箴叫了声阿春打断她,语气明显有些不好,至少不比先前那样轻松平和:“这是谁干的,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谋害,陛下不下旨叫查,咱们,就永远不能够多嘴。这道理其实你懂,尤其牵扯到宫里,牵涉到皇子,就更不能随口的说。”
谢池春心头一紧,咬了咬下唇:“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实情确实也是这么个实情。老大,你说他想做什么?干了这种掉脑袋的事,转脸还敢来告诉我,告诉你,他就不怕——”
不,郑扬应该是不怕的,他既然有恃无恐,又怎么会怕卫箴到御前告发?
只是谢池春不懂,伤及皇子,他的有恃无恐,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