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赤蝠的说辞,骆有成装作诚惶诚恐:“我要感谢赤蝠大人不杀之恩。”
“还是叫我常院长吧,我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赤蝠说,“至于说不杀之恩,扯淡!我活了几千年,手上还没沾过血。”
尊重本人意愿,这里还是把赤蝠叫做常院长。常院长杀没杀过人,骆有成不知道。但常院长如果想杀人,的确不需要沾血。往别人脑子里一钻,直接鸠占鹊巢。当然,常院长认为这不是杀人,而是灵肉交融,是一种恩赐。
用常院长的话说,这具身体交给原主人,就是浪费。一个律师,在末世能做什么?常院长当初遇到原主人时,那家伙正在拾荒。但常院长,让这具身体发挥了最大的价值。
常院长又说了,他善待了身体的原主人,没有用他的灵魂做研究。原主人的灵魂现在在沉睡中。常院长很大方地说:
“等我不需要这具身体了,我可以还给他嘛,他就当睡了一觉。”
睡一觉,就从中年人变成老头,这事谁遇到了都得疯。但我们的常院长却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骆有成说:“你有了隗逄凌,但并没有把身体还给常友林。”
“还有些事情需要这具身体去处理,他迟早会拿回他的身体。”常院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手一挥,说道,“来讨论一下我们的合作。”
常院长的提议正合骆有成的心思,他现在只想带着衡思梁和江杰林的灵魂走人。一个玩弄意识数千年、能横渡虚空且可分身无数的老妖怪,不是现在的他能对付的。他说:
“我对势力发动战争,让你得到大量的灵魂,我除了带走衡思梁和江杰林,还能得到什么呢?”
常院长说:“我可以把我的成果和你共享。”
“那能不能展示一下你的成果呢?”
“当然可以。”常院长手指敲了敲会议桌。
会议桌面上出现了一排长方体,每一个长方体内都封存了一个放大版的神经元细胞,有细胞体,有轴突,有突触,有神经末梢。每一个长方体内封装的神经元颜色各不相同。
“人性就是一个神经元?”骆有成觉得常院长在忽悠自己。
“当然不是,人性是无形无色的,我把它们具形成神经元,并为它们着上不同的颜色,只是为了方便搜索查找。”
桌面上的长方体就像饮料厂流水线上的瓶瓶罐罐一样,排着队,开始转动。盯得久了,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骆有成打起精神,这一次,他可不敢让常院长再把自己催眠了。
长方体“流水线”突然停了下来,常院长用手指点了其中一个。这个长方体飞了起来,悬停在空中。里面封装的“神经元”是紫黑色的。
“它的主人你应该很熟悉,你的前任278号,自大、虚荣、无知、愚蠢,却好为人师。但又不能否认,他是一个非常热心的人。”
常院长在解说的的时候,长方体上也频闪着278号的影像。
随后,常院长又展示几条核心欲望。恨不得天下人都倒霉的欲望属于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子。对亲情极端渴望的欲望来自于一个大家庭的家长,但他亲自将五个子女从身边赶走。一位画家的核心欲望是烧毁世上所有的名画。
“这些都是比较极端的个例,也有不少人表里如一。”常院长总结陈词,“但不能否认,人性十分复杂,即便是核心欲望,也不是单一元素构成的。所以,我需要更多的样本。”
“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这里你已经收集了上千条人性,还不够吗?”
“远远不够,完美的灵魂,需要庞大的样本库支撑。你不希望我们的亿万子民都是从一条生产线上下来的机器人吧?”
骆有成点点头说:“我赞同。”
“我还有一个庞大的记忆库。”常友林又敲了敲桌子,长方体的“流水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蛋壳型建筑,周围是密密麻麻的三维码墓碑。“你的两个同伴不是一直想扫这些三维码吗?还劳神费力地让死人在打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可以放他们进去,和你共享这个记忆库。”
防护壳上出现了一道门,门缓缓打开,门洞间有光波流转。绿洞水深近百米,有将近十个标准大气压,但湖水却没有倒灌进来,可见这层光膜有多坚韧。
骆有成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贺洪漳和汪泽俊不要进这扇门。但事与愿违,光膜里探出一个脑袋,是水鬼王贺洪漳。他四下看了看,很快钻了进来。汪泽俊紧随其后。一名鬼侍立在门口,前胸在门内,后背在门外。水鬼王担心后路被断,专门叫来一个鬼侍看门。
两人进入墓园后,立刻分头扫描三维码墓碑。
常院长挥挥手,桌面上的影像消失。他对骆有成笑了笑,说:“我已经表达了我的诚意,现在轮到你了。”
骆有成装傻道:“我回去后立即筹备,一个月后逐步清理各个势力。我会尽可能减少俘虏的伤亡,让你抽取他们的记忆。”
常院长手指不停地击打着桌面:“你是想和我签订君子协定吗?但我从来不是君子。”
骆有成反问:“常院长是想面对面签一个电子协议?”
“我们玩意识的,哪需要这么麻烦,我们在意识里就可以完成协定。”
“我需要怎么做?”
“你只需要敞开心门,我帮你再加一把锁。”
“哈哈哈。”骆有成大笑,“常院长,你玩笑开大了。”
一直以笑面虎示人的常院长,此时脸上哪里还有笑意,“我很认真。”
骆有成面色冷峻,他沉声道:“你要把我变成你的奴隶?”
托尼哥同骆有成絮叨时,曾经提到过心门枷锁,是赤蝠用来控制部属的一种独特精神烙印,部属的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常院长说:“说奴隶,那就太伤感情了,它仅仅是上下级相互取信的要素。”
“我们只是生意伙伴,不是上下级。说到取信,也是相互的。我在你精神世界建一个意识囚笼可好?”
常院长叹气道:“我和你说了这么多,难道我的真诚没有打动你吗?你真的因为纠结一把锁,而不愿意完成这份意识协定?”
骆有成说:“如果我来为你上锁,我是愿意的。”
常友林冷笑一声:“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你了。你若是配合,自然皆大欢喜。反之,正好试试我为你量身定制的囚笼合不合身。”
“我把我诓进来,就是打算囚禁我?”
“难道是为了让你带着两个灵魂轻轻松松离开?我敢向你透露这么多秘密,自然是有把握的。不做我的人,就做我的囚。”
“这么说,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常院长站起身,在会议桌那头来回踱步。“你至情至性,这点我非常欣赏。所以,当你看到他们的境况,我想知道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会议桌上同时出现两个影像。一个在墓园,防护壳上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鬼侍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环顾四周。正在扫码的贺洪漳和汪泽俊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向鬼侍的方向跑去。另一个影像是井口,井沿裂成六块,向中间闭拢。和骆有成同来的四人以及他的肉身,被分别关在防护壳和深坑内。
“你肯定不想他们死,对吧?”
骆有成是不可能让常院长把控生死的,一旦种下心门枷锁,那就身不由己了。不要说救不回衡思梁和江杰林的灵魂,连二姐他们四个人,都有可能面临被抽取灵魂的危险。
“我已经答应了合作,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小伙子,我活了四千多岁,不是四岁。是你至始至终把我想成一个弱智,这能怪谁?”常院长嘿嘿干笑两声,“你进入我的精神世界,就没有想过这个结果?我只能说你太天真了。以你的天赋,不能为我所用,必然成为我的大敌。”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弱智,我只是没想到你的无耻没有下限。”
“嗯,你的评价很中肯。”常院长说,“那么你的选择呢?我可以保证,只要给你上了心门枷锁,立刻放他们离开。”
“你的保证就是一个屁。”
“你不相信我没关系,我会给你时间思考。”
骆有成所在的房间发生了变化,会议桌消失了,墙洞也没了。四面墙向中间挤压,并变得透明。很快变成了与囚禁衡思梁、江杰林相同的囚笼。而他的四周,充斥着无数这样的囚笼。这里就是灵魂集中营。
常院长贴心地在骆有成的囚笼前投影了两幅影像。影像里,贺洪漳和汪泽俊正在拼命拍打防护壳。地洞内,刀行把骆有成的肉身绑在背上,与江小瑜背对背,刀剑出鞘,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常院长走到囚笼前,笑眯眯地问骆有成。
骆有成问道:“贺老鬼一向为人谨慎,他怎么会主动走进蛋壳里?”
常院长说:“是你叫他们进去的啊。”
他打了个响指,骆有成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进来吧,我已经和常院长达成协议,他同意共享记忆库。
骆有成骂道:“骗子。”
常院长说:“他们不进去,我还不敢跟你翻脸,常友林可不会武功。”
“你不怕打起来把你的记忆库弄坏了?”
“没事,我还有备份。”常院长嘿嘿笑道,“你说我是饿死他们好呢?还是累死他们呢?”
不等骆有成回答,他自顾自地说:“还是让他们活动一下筋骨吧,这里好久没热闹过了,打架饿得快一点。”
地洞里,距离升降梯不远的一块岩壁上,开了一道门。蛋形建筑的下方,也开启了许多小门。多得让人头皮发麻的怪物从门里爬出来。它们都长着蜘蛛腿,却有着螃蟹的坚硬外壳。个头大的体长有半米,小的也三十公分。装配的武器花样繁多,大鳌,螳螂臂,尖刺居多,少数品种还有翅膀。
常友林饶有兴致地向骆有成介绍道:“它们和小鹅一样,都喜欢拿灵魂作小点心。小鹅的手段是灵魂攻击,你们的防护太严实。所以我只能派这些战士和你的伙伴玩玩。”
在骆有成五人陷入危局的时候,“大墟国”那边动静也闹大了。末始皇发威了,示威群众正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