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尧捏了捏眉心,疲惫地说道:“如今人人都知道荣王已病愈,那些人,怕是等不及了吧,这也是我放阿妤走的原因之一。目前让她待在我身边,太危险了。”
见谢尧三句话不离锦妤,洛飞深不见底的眸子中,暗潮翻涌。
“你这次中的毒,我虽没有办法清除,但我知道,这种毒来自北云。我幼年在北云待过,知道北云有种毒药,初时毫无症状,也诊不出来,但在伤口愈合的过程中,反而就毒发了。不过幸好在这之前锦姑娘一直在给你用驱毒的特效药,不管是不是对症,总算对你这次的毒也有一定的疗效。只是,目前看来,尚未除根。”
“不过你放心,既然你坚持不肯让她知道,我都依你。我会想办法替你疗伤,但愿有效,就怕治疗时间太长,终究是要伤及你根本的。”
谢尧轻咳了一声,道:“会死吗?”
洛飞:“那倒不会。”
谢尧:“不会死又有何可惧的,我这样半死不活都已经十八年了,早已习惯了。”
洛飞:“不准胡说,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谢尧淡然地扯出了抹笑意。
洛飞又叹了口气:“事情牵扯到了北云人,你有什么想法吗?”
谢尧垂下眼睑,讥讽道:“这出戏是越来越好看了,也好,引蛇出洞,总要有诱饵不是?”
洛飞沉着脸:“你要拿自己做诱饵?”
谢尧:“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们照样也不会放过我的。”
洛飞一滞,心中堵得慌:“有我在,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得到。”
谢尧定定地看着洛飞:“其实,你又是何苦?我当初救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洛飞迎上谢尧的目光,眼神专注:“与你而言,是举手之劳,与我而言,却是,涌泉相报。”
与我而言,是一眼万年!
那个雨夜,你一身华光,洁净得如天神下凡,与满身泥泞的我而言,就是救赎和信仰。
谢尧笑着又连咳了几声,洛飞忙想替他把脉,被他拒绝了。
谢尧道:“我没事。对了,豫亲王世子谢逸柯和秀雅郡主今早抵京了,你知道吗?”
洛飞倒了杯水,细心吹凉了才递给谢尧。
“知道,直接进宫了,秀雅郡主是不是与你还有婚约?”
“幼时父皇和太后的一句玩笑话罢了,不可当真。”
“王爷,我倒是觉着,若能娶郡主,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谢尧皱眉,面露不耐:“再说吧,我这副身躯,豫亲王未必能看得上。”
洛飞:“只要王爷想,我可……”
“大哥,你在里面吗?”
“是锦姑娘。”洛飞道。
谢尧眼神一下亮了起来,连忙整理了下表情,问洛飞:“我看不出异样吧?”
洛飞手紧了下,又松开:“还好。”
谢尧便有些高兴:“洛兄,你先避一下,我想与阿妤说会话。”
洛飞只觉得喉中又酸又涩,转身的刹那,怎么也控制不了内心的杀气。
锦妤见开门的是洛飞,惊讶道:“洛公子也在呀?”
洛飞极为克制地冷淡道:“嗯,王爷在等你。你……好自为之。”
锦妤只觉得莫名一冷,从洛飞身上,传来一种嗜血又狂热的气息,很陌生,又有那么一丝熟悉。
她突然想起这丝丝熟悉感来自何处了,暗堂,墨白。
当初她追着墨白去了飞云阁的暗堂,暗堂里的那些傀儡身上,就有这种像打了鸡血的狂躁感。只不过洛飞不是傀儡,他迸发出来的躁动中,更多的克制和阴沉。
锦妤眉色微敛,奇怪自己怎么会从洛飞身上想到了暗堂,更奇怪他的那句“好自为之”。
“阿妤,到大哥这边来。”谢尧温和地叫锦妤。
锦妤想到自己来这的目的,猜想洛飞大概是对于她要离开一事,心存芥蒂了。谢尧能猜到,他自然也能。
锦妤有那么一点点内疚,于是满脸堆笑,阳光灿烂地走近谢尧。
“大哥,你不舒服吗?”
谢尧微笑道:“没有,有点累,躺一会。晚上宫中有家宴,为豫亲王世子和女儿接风。”
锦妤转着大拇指:“豫亲王?可你有伤在身,怎么赴宴?”
谢尧眼睛里全是柔情:“你是在担心我吗?”
锦妤一怔,避开谢尧火热的目光:“你是我大哥,我当然担心你啦。”
谢尧呼吸沉了下去,心也跟着一点点变凉。
“是啊,我是你大哥。”
她什么都知道,但她选择了视而不见。
谢尧觉得,他一生叹的气,加起来都没有遇见锦妤后多。
锦妤如坐针毡,手心汗直冒,谢尧的目光太过热烈直白,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呵呵,不过也没关系,我给你把个脉,看看是不是可以吃点药,压一压症状。”锦妤赶紧挑起一个话题。
谢尧怎会看不出锦妤在隐忍,他收回目光,也收回了手:“瞧你紧张的,去别院前,你替我诊脉,可是说了,我已是康健如初。现在不过一些皮肉伤,哪就那么弱不禁风了。”
“可是,可是你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
“马车颠的,刚才洛飞已帮我换过药了,伤口也没裂开,放心吧。我素来体弱,正好借以应付这种繁琐的宴请。”
锦妤狐疑地看着谢尧:“真的没事吗?”
谢尧爽朗一笑:“真的没事,你不都说了嘛,我的命是你捡回来的,没你的同意,那我怎敢随意作贱自己。我现在,为你而活。”
刚刚消下去的烦躁感再次袭来,逼得锦妤想立刻逃离现场,也逼得她喘不过气。
这一刻,锦妤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她是必须离开了,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有爱,她会选择勇敢追求和接受。
而不爱,她只想快刀斩乱麻,远远地离开,不要做任何拖泥带水的纠缠。
对自己负责,也是对他人负责。
看清自己的心,锦妤果断开口:“大哥,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
“你要离开了是吗?”谢尧忽然接口。
锦妤:“大哥既然知道了,那我就在这跟大哥告别吧。”
“阿妤……”谢尧语气中有着无尽的悲凉,“我终究还是一个人了吗?”
锦妤嗓子发紧,一方面是良心驱使,让她实在不忍心坦荡地继续说下去,另一方面,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
到口的话如鲠在喉,锦妤渐渐红了眼眶。
“大哥,聚散终有时,你不会是一个人的。你的理想,你的抱负,一定会有人与你一同面对,陪你一起前行。只是大哥,我很抱歉,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我也不喜欢将自己拘在四方的城墙之内。所以只要你需要帮助,我都会尽我所能,但是现在,我该离开了。大哥,其实你比我更清楚,我离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你只是不习惯而已。再见了大哥,不要派人跟踪我,没有意义,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还有更重要的人和事等着你去迎接。加油,你永远是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