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亲自上手研墨,发现游龙砚的奇妙并不是偶然后,齐老爷子面色红润、眼冒精光,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
“老头子我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如此奇妙之物……不枉此生,不枉此生啊!”小心翼翼地捧起游龙砚观赏,齐老爷子又转头对林莓称赞道,“丫头,你果然是有福之人,天命所归。先是千金不换的澄心堂纸,再是独一无二奇妙非常的游龙砚。再过个几年,还不知道你能找到什么好东西呢!”
林莓被齐老爷子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运气,都是运气。”
齐老爷子仔细把玩了一会砚台,又有些疑惑,“这等奇妙之物,不该籍籍无名。我怎从未听说过?”
林莓没接话,这砚台是她从另一方砚台里弄出来的,谁知道被封存进去多久了?
齐老爷子想了想,问林莓,“丫头,你想知道游龙砚的来历吗?”
林莓眨巴眨巴眼,“可以知道吗?”
“外公有一个老朋友,在砚台这方面是行家。去问问他,说不定能得到些线索。”齐老爷子虽然很想知道游龙砚的来历,但砚台是属于林莓的,老爷子不会代她做决定。
“那就问问吧!”林莓略微想了想,答应了。
齐老爷子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又有几分意味深长道,“放心,外公怎么跟你拿出去的,就肯定原样给你带回来。”
林莓秒懂齐老爷子的话中话。
看来,有齐老爷子在前面挡着,她不必担心有人觊觎游龙砚了。
齐老爷子那位研究砚台的老朋友——严博古老教授,现在不住在京城,而是在前几年从大学退休后,回到了他南方的老家修身养性、调养身子,日子过得很是闲适。
而在严教授又一个躺在院子的躺椅上晒太阳的下午,一通来自京城的电话打扰了这份闲适。
“老齐,找我何事?”严教授是南方人,常年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嗓音,服帖得不像是刚被吵醒午觉的人。
齐老爷子声音还带着几分兴奋,“老严,你还在研究砚台吗?”
“当然,我可是把资料都搬回来了。”严教授退休后,就把他所有和砚台有关的资料,千里迢迢从京城运回了老家,半点都不愿丢掉。
“很好!”齐老爷子略微克制一下自己想和小伙伴炫耀的心情,“我问你,你可听过一方雕刻着游龙的砚台?雕工还颇有几分陆子冈的风范。”
“雕刻着游龙的砚台?现代还是古代的?”龙在古代是帝王的象征,敢往砚台上雕龙,多半是现代的雕刻师,没那么多忌讳。不过若是古砚台,那恐怕是为皇家所造。
齐老爷子虽然擅长书画,又是书香门第出生,但他委实不擅长鉴赏砚台。自然看不出年代,若不是游龙砚的奇妙之处,他估计也会将这方砚台等闲视之。
“老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怎么看的出来?”
“那除了刻着游龙外,还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你特意打电话给我?”严教授知道齐景迁不是无聊之人,打电话来咨询,便说明这方砚台肯定有不一般处。
齐老爷子颇有几分炫耀道,“在研墨时,砚池里又出现了一条游龙,由墨汁组成身体,追着墨锭游动,你说够不够不一般?”
“老齐,你在消遣我吗?”严教授研究了一辈子的古砚台,自己也收集了两百多方古砚台,囊括汉、唐、宋、元、明、清等各个年代,却从未见过甚至听闻这种奇妙的砚台。
齐老爷子神神叨叨道,“我还会骗你?若不是我看不出砚台的来历,才不让你知道这事呢!”
严教授此生唯一的爱好就是研究和收集砚台,让他知道了游龙砚的存在,肯定会和自己死磨硬泡,让自己割爱给他。
但这可是我家丫头发现的宝贝!谁也别想碰!
齐老爷子挂断电话,得意地想着:
游龙砚在丫头手上,自己还能常常借用一番!
临到老年,还收了这么一个宝贝徒孙……上天待他不薄啊!
至于远在南方老家的严教授,还拿着电话听筒思考齐老爷子话语的真实性。
齐老爷子是有信誉的,但他口中说的事情太离奇……让人忍不住给真实性打个折扣。
但如果是真的呢?
严教授的心渐渐火热起来。
如果是真的存在如此奇妙的砚台,他却因为怀疑而错过……那他到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罢了罢了,就算被骗,也不过是走一趟京城,就当去见见儿子和老朋友,自己也算不得吃亏。
打定了主意,严教授叫来儿子给他请的保姆,“帮我收拾一下行李,我要去我儿子那住几天。”
严教授的儿子子承父业,现在正在京城大学历史系当教授,等他再熬些资历,就能升上院长。
严教授的动作也快,齐老爷子打电话过去的第二天下午,人就来齐家拜访了。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儿子严鸣。
严教授长得很瘦,穿着正装戴着眼镜,一派儒雅的学者风范。再看他儿子严鸣,同样都是搞学问的,他则胖胖得像个弥勒佛,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肉将眼睛挤成弯弯的两道缝,倒是和蔼又亲切。
“老严,你儿子养得可真好啊!”齐老爷子上次见严鸣都是大半年前了,没想到半年没见,居然长胖了这么多。刚才若不是严鸣喊老严爸爸,齐老爷子都认不出他。
严教授显然也是才知道严鸣肉长了这么多,不满道,“天天应酬吃酒席,能不胖吗?有那些功夫,不如多看几本书!”
严鸣抖着满脸肉赔笑,内心也有些郁闷。他也不想天天应酬,也不想长出一身肥肉。但为了院长的位置,不应酬怎么和人拉关系?严教授虽然余威犹在,但到底是退休了,所谓人走茶凉,院长的位置自己不多努力一把,指不定落谁头上呢!
不过,长这一身肥肉,不光自己老爹嫌弃,自己也嫌弃啊!等院长的事情定下后,还是少吃多动减点肥好了。
“老齐,别说这个不成器的了,我们还是来谈谈你找我那件事。”严教授说得隐晦。
齐老爷子站起身,“我们去书房说,择为,帮我招待你严叔叔。”
“是,师父。”帮齐老爷子招待客人这事,齐择为不是第一次做了。
这也是老爷子对他的锻炼和机会,毕竟能来老爷子这里做客的人,在文艺界都不是普通人。得到他们的赏识和尊重,自己才不会永远是人们口中的“齐老爷子的徒弟”,而是独一无二的“齐择为”。
没有谁想要永远做别人的影子,齐择为正是年轻气盛、踌躇满志的时候,想要成为天下第一的中二梦想,还在他心底熊熊燃烧。
齐老爷子懂这一点,也欣赏这一点,所以他不仅不会阻止,反而还推了齐择为一把。
严教授跟着齐老爷子到了书房,发现书房里正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漂亮小姑娘,见他们进来,便马上站了起来问好。
严教授认真端详一番,赞叹道,“老齐,这就是你刚收的徒孙?好福气啊!一看就是个聪明机灵讨人喜欢的丫头!”
“哪里哪里!”齐老爷子得意地摆摆手。
他最喜别人夸他徒弟。因为徒弟是他收进门的,夸他徒弟就是夸他眼光好,哪能不得意?
不过,面子上还是要谦虚几分。
“这丫头笨得很,字画都还没入门,平时还贪玩,前两天就跟着班上同学跑海边玩去了。”
严教授哪能不懂齐老爷子的心思,齐老爷子越是说林莓不争气,其实心里便越是疼爱她。不然,早就被他逐出了师门,那还能坐在这里让自己见到。
所以,严教授也是笑笑,从身上拿出一个红包。
“来拿着!”严教授将红包递给林莓,“这是见面礼。”
那红包还挺厚,林莓不知该不该接,眼睛飘向齐老爷子。
齐老爷子懒懒道,“拿着吧,长辈见晚辈都是要给见面礼的。说起来,我还有几个老朋友你没见过,改天带你去收红包。”
齐老爷子理直气壮要去老朋友家要红包的态度,让严教授会心一笑。
——朋友没变,真好!
林莓道声谢,收下了严教授的红包。
“砚台呢?”送了见面礼后,严教授直奔主题,眼睛在书房内环绕一圈,寻找齐老爷子昨日电话里提到的刻有游龙的砚台。
“在这呢!”齐老爷子拿出一个精美的木盒,那是他昨天特意找出来装游龙砚的。“小心点啊!”
严教授没好气的瞥一眼齐老爷子,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捧出了那方砚台。
凑到近处仔细看着,严教授边看边道:
“看材质是石砚,石质坚实润滑、细腻娇嫩,”严教授又敲了敲砚台听声,“竹木之声。根据我的经验,这是四大名砚之一的端砚。”
“这条游龙的雕刻手法,的确是仿的陆子冈,有几分精髓。不过,没有铭刻……”古砚台收藏和鉴赏可以从质地、工艺、铭文、品相、装饰等方面分析,手上这块砚台质地、工艺、品相都属上佳,但没有铭文就等于没有文人使用过这块砚台。
历史上很多文人骚客都喜欢在自己的砚台上留下诗词警句。如果这块砚台真如齐老爷子所说如此神异,那肯定不会在历史上籍籍无名,而是早就被打破头抢起来了。
毕竟文人嗜砚,著名的书法家米芾就曾为了一方喜爱的砚台,趁着为皇帝书写御屏,皇帝夸他书法好时,厚着脸皮向皇帝讨要砚台,皇帝同意后,高兴得忘乎所以,拿起砚石就揣进袍袖里,甚至顾不得弄一身墨汁。
如果不是古砚,而是现代的作品。那造出这方砚台的人,又怎么舍得此等奇物落到别人手中呢?靠着这等手艺,肯定会被供成国宝啊!
严教授捧着砚台,回头看着齐老爷子说:“老齐,我可是特意为此从老家跑来京城,如果你敢骗我……”小心我和你割袍断义哦!
齐老爷子摆摆手,“我光说你是不会信的,磨墨吧,磨墨你就懂了。”
严教授半信半疑,不过还是将砚台小心摆到书桌上,拿起小瓷壶往砚台里加了点清水,最后手持墨锭缓缓抵上了砚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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