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好友交代了不许告诉潘慧他来过,但是杜若还是想让这个绯衣女子知道,有一个人也参与了救治。
“还有谁?”潘慧注意到杜若眼中闪过几分挣扎,便抬眼望向门外的谢随心,问道:“是你么?”
“不是。”青衣剑客立马否认。
他活了八十多个年头,杀过人,也用剑守护过人,但是救治伤患这种事情,他是真心从未做过。
“那是谁?”潘慧的眼神在一眨眼之间变得锐利了起来,让杜若心头一跳,恍惚中还以为看到了杜子昂的那双眼。
“他……已经走了。”杜若无法回答那个人的名字,虽然她实在弄不明白好友的想法,但是既然被嘱托了,那就还是听从他的打算吧。
目光在杜若和谢随心之间转了几次,潘慧突然冲了出去,任凭敖晴和楚星陨在身后怎么叫唤都不做任何回应。
此时已是申时三刻,日头斜斜地照在凉城的每个角落,建筑物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冬风中的凉意更重了几分,带着刺骨的严寒不住往人的颈项和袖口钻。
潘慧就在这般瑟瑟的寒风中跑遍了凉城的大街小巷。
她在找寻一个身影,那个在记忆中尘封了十年的白色身影。
:无:错:m.虽然中毒之后的事情她全无印象,可是那个在她半睡半醒间环绕在身旁的气息却让她倍感熟悉,就仿佛是最亲最近的那个人给予的温柔。
自她出生以来,最亲最近的便只有一个人。
只有那个人。
那个让她记忆起来便会又气又恨但又十分想念的人。
若是方才杜大夫承认药庐之中只有他们俩人,她会以为只是自己中毒产生的幻觉,可是他们却说的确还有另外一人,而且那个人……走了。
他走了……他竟然走了!
她等了十年,魔怔了十年,努力修炼了十年,只是为了能重新见到他,为了让他能回到长明轩。
长明轩的“玉娘”有着等同于轩主的权利,可以直接上达天听与灯祖对话。只要她获得了一盏长明灯的认可引灯力入本命宫成为“玉娘”,便能力争将他重新接回长明轩。
可是分明已经到了身旁,为何却不肯相见,为何就不能等她醒来,哪怕只是见上一面也好。
潘慧不明白自己胸口泛起的浓浓怒意究竟是为何,她此时此刻只想把那个人找出来,亲口问问他为何要走?为何不愿相见?为何……要抛下她……
许是傍晚的寒风太过凛冽,竟是将她的双眼吹得酸涩了起来,有泪珠从眼中滴落,一滴接着一滴,最后爬满了整张脸庞,即便是在奔跑也依旧无法被风吹干。
她跑了许久,直到暮色降临华灯初上,她才终于停下了脚步,一步一步挪到近旁的石阶上坐下,双手抱膝将整张脸都埋入了手臂内。
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的敖晴与楚星陨这时方才靠近,却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声音很小,若非今夜风向和她二人的听觉,着实是发现不了。
两人面面相觑,从同伴眼中发现的是同样的束手无策。
她们从来不擅长安慰人,平日里最常用的解气方法都是直接整人,谁得罪了她们便直接动手整谁,但是现在她们完全不知道欺负了潘慧的人是谁,那个人又在哪里,两人瞬间就没了主意。
“要不,我们回药庐去问问?杜若和谢随心肯定是知道的!”敖晴小声对闺蜜提议。
楚星陨摇头:“知道也不会说。”
敖晴一撸袖子,道:“那我就打到他说为止!”她就不相信谢随心那个小子敢不听她的话!
楚星陨挑眉,突然觉得闺蜜的暴力偶尔也是很有用的,至少对于揍谢随心这一点让她毫无心理负担,那个男人实在是……太欠揍了!
她就没见过那么没有骨气的男人,委实将高手的风度丢了个一干二净。
如是想着,楚星陨颔首,两人一拍即合,转身就要返回药庐去严刑逼供。
“不必了。我没事了。”两人身后,潘慧已经站起身来,脸上泪痕已然抹去,只有那双在灯火下略显红肿的双眼和浓浓的鼻音让人明白她方才哭过。
“真的不用我们去问问那个人的下落么?”敖晴还在为自己尚未来得及付诸行动的暴力事件争取一下可能性。
楚星陨未开口,只是关切地看着她。
潘慧摇头,道:“不用了。我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吧!”
“那就回去吧!”楚星陨接过话头,直接将敖晴的蠢蠢欲动扼杀了萌芽状态。
敖晴一看没戏了,便只好嘀咕了一声“不好玩!”和两人一起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三人都没有看到,在她们离开后,有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在冬日寒冷的夜风中伫立良久。
杜子昂其实并未离开凉城,只是因为有些事情连杜若和谢随心都不能知道,所以他选择了离开杜若药庐。
昨日下午发生在悦来客栈中的事情他已经听说,并特意潜入县衙去打探了一下情况,不出意外的发现梁伯温和一干衙役全部毙命。
死因他不关心,敢下狠手将朝廷官员杀人灭口的,绝非一般人。他在意的是这幕后黑手究竟是何目的,若只是不小心牵连到潘慧,那他就不去插手了。
四王爷的仪仗据说昨夜便已出城,现在早已不知去了何处,他也没有兴趣追上去一探究竟。
他本就无所谓那些位高权重者之间尔虞我诈的伎俩,即便是天下大乱又如何?只要此事之中没有修仙者的参与,那就与他全无关系了。
原本他打算会一会朋友后便离开凉城,却不曾想在酒楼二楼的雅间无意中的一个低头,竟然看到了潘慧的身影出现在大街上。
那般竭尽全力的奔跑,仿佛在找寻着什么,让杜子昂的眉心隐隐皱起,便辞别朋友离开了。
他远远跟了她一路,却不能出去与她相认。
他了解潘慧的性子,虽然这十年来他并不在她身旁,他也从二师叔那里断断续续地听说了她十年来的性情大变,但,杜子昂很清楚,潘慧骨子里那份不管不顾的执着却是从未改变,只要她认准了的事情任何人都劝阻不了。
他知道只要自己出现在潘慧面前,这个丫头必会坚持跟随在他身边,不计后果。所以他必须在她清醒之前离开,因为他不能将她带在身边。
如今他身边还有不少盯梢之人,他虽无惧,却也不能对那些人动手,一旦拔掉那些钉子,他隐忍多年所换来的局面将会功亏一篑。
既然保护不了她,又何必让她与自己一同以身犯险,若注定最后不能在一起,也好过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小慧,好好活着。”
那身绯衣早已消失在视线之外,杜子昂往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将身影融入了街角的黑暗之中。
潘慧骤然停下脚步,呼吸急促了几分。
她好像又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似乎就在近旁,又仿佛很遥远。
她不敢回头,怕只是她的错觉,更怕那个人此刻就在她身后,而她并没有想好要如何去面对。
明明有一大堆的疑问和谴责,想问他这十年都去了哪里?为何音信全无?为何不肯与她相见?为何要在她醒来前一走了之?
可归根究底,她只想问他一个问题。
她只是想问他,当年为何不将她一并带走……
“怎么了?”楚星陨看到潘慧的异常,连忙对敖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自己来询问。
她现在可不敢让敖晴开口,这条冰螭如今战意正浓,若是开口便铁定是要去教训谁!
潘慧抬头看着身旁两位,嘴角扬起一个微笑:“谢谢!”
明明两日前还是素昧平生的人,在此时此刻却让她觉得这该是自己可以信耐一生的朋友,这样的情绪潘慧还是第一次感受,但却似乎是一个能让心变得充实起来的感受。
她太过习惯将自己囚禁起来,以为只要她不去接触外界的一切,那么时间便会静止停留在最初的一刻,为她保留心中那份小小的期许。
只是她欺骗了自己,却欺骗不了流逝的时光,所有的一切都在悄然改变,即便是她自己也在变,从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变成了一个依旧不通人事的大姑娘,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闹,变得比任何一位师兄弟都要更为……
冷漠!
冷漠地拒绝着所有人的关心,冷漠地将自己排斥在所有人之外,冷漠地看着长明轩的红枫年复一年的落叶重生。
如果不是任蓉的突然出来,她不会开始学着去关心周围的人和事,也不会突然生出下山游历的年头,便也不会遇上敖晴和楚星陨,不会重新体会到被人关怀的那种温暖。
她要谢谢她们,让她重新有了一种想要好好生活下去的念头。
好好活着,是么?
大师兄,因为你这些年来也与我一样活得并不快乐,所以你才希望我好好活着,是么?
放心,小慧已经长大了,所以,一定会重新好好地活下去,即便你不在身边,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