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小童,面色冷肃,比之更冷的却是抵在她脖颈的长剑。
小童身后,宽衣大袍的紫衣男子,手掌玉琴,唇含琉璃盏,眉目不移却已然含情,顾盼风流,一笑惊情。
粉桃连天,月华淡淡,琼台玉阁,如此曼妙美景,却生生因眼前男子失了观赏的雅兴,满目间便只见那流光无限的眉眼。
宋初玉心神一晃,待到指尖刺痛传来,收回银针,这才恢复清明。
瓣瓣粉桃自树顶飘落,簌簌落满男子肩头、衣袍,便更添无双锦绣,间或一瓣自他樱唇一滑,落入酒盏中。
也就是宋初玉眸光清明的刹那,男子突然将齿间琉璃盏轻轻吹出,攒出个天地惊变的魅惑笑容,轻若鸿羽般的琉璃盏,便带着破空之势,朝着宋初玉面门袭来。
避剑接盏,不带迟疑停歇,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只是,在接住杯盏时,仍有几滴酒液溅洒在宋初玉手背。
她面色平静,就像对待旧时老友,举杯启唇:“多谢阁下赐酒!”
一杯温酒下肚,口感香醇,却在滚落腹中后如火般沸腾。
见宋初玉这般反应,公仪鹤眉眼微诧,唇角勾起抹兴味。
只是,宋初玉待他唇角刚刚勾起,眼神突而凌厉,借力将琉璃盏朝着公仪鹤的方向打了出去。
琉璃盏一路凌空,震碎嫩叶桃花,却在半途,若拳头打在棉花上,自空中坠落,发出脆响。
宋初玉大震,她这一招,老和尚曾赞过天下也少有敌手,如今却轻飘飘被人所破,何况那男子自始至终保持着先前姿态,都未见他如何出手。
“敢伤世子,找死!”
青衣小童化作一道青色旋风,朝着宋初玉俯冲。
宋初玉也是唰拉一声,抽出腰间软剑。
两剑相撞,火光四溅,一点,一勾,一弹,青衣小童剑法凌厉张狂,宋初玉剑法灵动飘逸。
这场打斗,在宋初玉无意用长剑挑落青衣小童腰带后,终止。
少有的狼狈,青衣小童看向宋初玉的眼神愤怒:“卑鄙!”
宋初玉本想道句无意,但见人这般态度摆在眼前,倒也懒得解释,她不过追踪一小贼至此,这小童却屡屡对她下杀手,着实让她心中不悦。
但见宋初玉表情漠然,青衣小童以为被轻视,提起手中剑,意欲再战三百回合。
却被突至的琅琅之音喝止:“连生——”
发狠般瞪着宋初玉,连生不情愿压下内力。
宋初玉将目光调向公仪鹤,她自然认出了,眼前男子,便是那日城门处见到的祸国妖孽,眼下看来,此处似是这人府邸。
不欲多做纠缠,宋初玉只想告知来意,寻回玉簪。
然未等她开口,公仪鹤却先启唇:“你的方式倒是新鲜,不过,本世子说过,不喜不请自入的女人,留下你的东西,可以走了!”
慵魅的语调,不带半点情绪,眉宇间还隐隐显出些疲惫。
宋初玉一愣,显然没琢磨透他这番话的意图,只听站在她附近,面色不善的连生,语调不屑道:“花痴女人!”
再转头看向公仪鹤所指的地方,一块圈起的方形地,里面五彩斑斓、玲琅满目,全是女子饰物、绫罗手帕、鲜花绣球。
再联想到城中所见那幅光景,宋初玉悟了,敢情人家将她当有意翻墙入宅,只为一睹妖颜的花痴!
宋初玉笑了,笑中带着瘆人的凉,然后目光凝定在抱琴转身离去的公仪鹤身上:“你以为你是谁?”
公仪鹤背影一顿,欲擒故纵的把戏,他见多,也无心奉陪。
但见他樱唇勾起,风华绝代,就是那样散漫慵懒的态度,对着她微微一笑:“连生,扔出去!”
扔出去!
连生闻言,浑身血液沸腾,他早就等着世子说这句话,须臾,闪电般朝着宋初玉掠去。
宋初玉也不再顾及,抬脚便将连生踢开,疾风闪电般朝公仪鹤袭去。
公仪鹤站定,含笑望着她冲来,宽袍大袖若流云浮动,于凌冽奔涌中,捉住宋初玉的手腕,轻轻一劈,宋初玉手中软剑“铮然”落地。
转身一带,便将她困于臂肘间,这是他第一次与除自己生母外的女人,靠得如此之近。
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却发觉散入鼻端的女子体香,清新怡人,淡淡薄荷香,不似寻常浓郁脂粉般恼人,再看向宋初玉因气愤而微红的玉颜,唯独清亮坚韧的是那双眸眼,像清泉通透,又如漩涡深邃,他从来不知,这天下还会有一双眼睛,能让他失神。
这样的失神,看在不远处的连生眼中,却是诧异,这些年世子游学,哪般绝色女子没遇过,却从未见世子多看一眼,眼下不止发怔,更是让那女人靠他如此之近。
被公仪鹤钳制,宋初玉发不出力,只是觉得这般暧昧姿态,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两人目光相撞,一魅惑天成,一沁凉冷锐,彼此互不相让,直到,宋初玉余光扫到后院墙角处,突然冒出,又受惊般飞速缩回的黑影。
清亮的眼中便如染了冰蓝的火焰,先前她还担心自己莽撞,于情于理不请自入,是她不对,可现在,人赃并获,不曾想尊贵无言的荣王府,也会藏匿小偷!
“荣耀无限的公仪世子,也会包庇贼人!”淡漠嘲讽的语调将落。
宋初玉强行冲破被阻的内力,手指却无意碰触到,公仪鹤护于身后的玉琴,尖锐疼痛传来,串串血珠自指尖滚落,饶是公仪鹤避让,却仍让宋初玉血染琴弦。
但见那如玉琴弦,因染血,渐渐发红,就像血水被琴弦吸附,越发妖冶。
公仪鹤一愣,宋初玉借势从他怀中抽离,软剑不再留情,刀光挥落如长练。
“铮——”空谷绝响的琴音响起,随后,便见琴弦根根断裂。
公仪鹤若有所思望着玉琴,微抬玉手,一股风沙平地而起,竟将宋初玉直直卷起,内力再次被封,宋初玉只能咬着牙,狠狠瞪着距她越来越远的公仪鹤。
连生则在此刻,领悟了主子意图,飞快提掌,使了三成功力,便让宋初玉,如断线风筝般飞出了府院高墙。
宋初玉感觉身体无力,她坠落的身后,俨然一棵大树,紧咬下唇,春风将她发丝扬起,双足踏于树身,用力一弹,凌空倒转,宋初玉平稳落地。
只是脸上渗着细密汗珠,微微有些气喘,再度使力,却发觉再也提不起内力,头竟也有些发昏,若非开始有所顾忌,又怎会一直被动,处于下风。
这种打碎牙齿和血吞的感觉真该死!
“公仪鹤!”似要将那三个字咬碎于齿间,她撑着近乎虚脱的身子,呆立原地良久,似要将今日恶人之貌好好铭刻,她不会就此作罢,今日不能再硬闯,她的体力耗尽,此仇,来日报!
踏着一地月光,宋初玉抚着胸口,摇摇晃晃向前走去……
而荣王府。
连生看着坐在清冷长阶上发怔的主子,怕他着凉,意欲开口提醒。
谁料,公仪鹤将波光潋滟的眸眼从琴身上离开,转向天际那轮圆月,看的是月,却又好像不是月。
唇角勾起,笑容灼灼:“师父,三清琴的主人,似乎寻到了呢……”
连生闻言,一震,难以置信看向公仪鹤,随即调转到琴弦殷红却根根断裂的三清琴上。
三清琴,名动天下,既是稀有古琴,又是杀人利器,以有缘人之血催动,可毁琴,可复琴。从得到至今,便是世子也未能将它奏响,现下,竟会被那个女人所控。
“连生,替我调查,她的身份。”
平淡的语气,却像有仙乐奏响,连生虽震撼,却也不再多问,领命后,离开。
“出来吧!”
公仪鹤并未调转目光,只是将手往旁边摊开,掌心纹路齐整,如上好白玉。
战战兢兢的小乞丐慌忙跪下,将白玉簪交上,猛地磕头:“世子照拂我们太多,小鱼儿不敢再奢望,只是奶奶重病卧床,便……便……求世子责罚!”
小鱼儿一个劲磕头,他知道世子方才将那女人扔出,便是有心护他,他也没料到,会给世子惹上麻烦,还被那女人毁了世子珍视的玉琴。
宽厚的手掌落在他头顶,一阵无言的叹息,公仪鹤声淡如风:“下不为例,你自去青锋卫处领罚!”
“多谢世子,多谢世子!”小鱼儿一个劲磕头,想到世子没有赶走他,便心中雀跃,想着他定要好好做人,好好习武,将来成为能护卫世子的青锋卫一员。
公仪鹤淡淡点了点头,转眸落向手中玉簪,细腻雕工,温润手感,分明是极温顺的光华,却偏生让人觉得锐不可当,一如先前那女子的眸眼。
合手覆盖白玉簪,公仪鹤闭上双眸,任桃花纷扬,染他如玉容颜,良久,自春风微醺中,迷离语音随风散:“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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