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有喝尽的时候,酒尽也就到了分别。
分别是为了下次的继续相聚,这虽然有点自欺欺人,但总归是给自己和别人一个念想,有胜于无。
月黑风高,像是一个杀人的夜晚,不管是杀或者被杀,人似乎都喜欢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小船,辞别了船二,杨牧和他都没有过多的言语,甚至连最后的眼神道别都没有。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并不一定靠言语,当然也并不一定要靠眼神。
走晚上的路,需要很大的胆子,杀人者怕冤魂找上门来,胆小者怕厉鬼跟随,女人怕色狼埋伏。。。杨牧不怕!
若是厉鬼,杀他个片甲不留,若是女鬼,长的好的话倒也可以从了她。想到这,杨牧觉得晚上的路并非想象中那么的难走,加上刚刚喝了点酒,虽然月光不甚明朗,但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显得可爱了很多。
白天是人的世界,毕竟精力有限,所以晚上的世界就交给了世界。这个时候你可以听到虫子焦急的求偶声,老鼠被抓住的绝望叫声,蛇悄悄前进的危险声,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呻吟声。
呻吟有很多种,快乐到极致会忍不住的叫出来,比如说男女在最后都有会心的一叹;痛苦到极致也会轻轻的叫唤几声,比如现在。
杨牧的耳朵很灵,况且是在如此静谧的夜晚,呻吟的声音不大,时不时的才会发出一声,但又戛然而止,显然这人是在苦苦的压抑着自己的痛苦。
这是一条小路,白天就罕有人会走,在黑夜就更加的不会了。这人现在还是这么的压抑自己的声音,说明是一个平时特别谨慎的人,而且对自己也特别的狠。
循声定位并不难,七拐八拐之后,杨牧终于发现声音是从一个很隐蔽的山洞里发出来的。这是一个隐藏在半人高的杂草后面的山洞,即使是在白天,若不是走进了,你也不会发现有这么个山洞。一路上,杨牧都是很谨慎的搜寻着,尽量避免弄出声音。
任何时候的疏忽大意,都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大错。他就像女生会牢牢的保护自己的裤子一样的牢牢的记在自己的心里。也正因为此,他才能多次的从鬼门关里逃离生天,活蹦乱跳的继续在人世折腾。
杨牧藏在洞口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这里比洞口的位置高出不少,可以很直接的观察里面的情况。他就像一条狡猾的老狐狸,静静的趴在那里,等着猎物露出破绽。
呻吟声仍时不时的传出来,似乎的忍受不住折磨,频率在慢慢的增加,声音也在逐渐的加大。
在灌木丛里窝了几分钟,杨牧发现山洞并不大,里面的人的伤势应该是很严重的,而且里面应该也就只有一个人。若是有埋伏,或者有阴谋,那么也必定不在山洞里。
要不要进去看看呢?在来到山洞之后,杨牧已经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遍这个问题。似乎有一万种理由可以说服自己不进去的,如随意进一个陌生人的房间(姑且将这个视为比人的房间吧)并不是一个好习惯、万一这是一个阴谋,进入里面就相当于将自己陷入了死地、现在不了解里面的情况。。。但是,就如同告诉少年男女不要去偷尝禁果一样,你越不让人去做一件事情,他的心里就越痒痒,况且杨牧并不是一个怕事的人。
所以,在观察了一阵后,杨牧就站了起来,拍掉身上的杂草,仔细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装扮后,像是去拜访一个老朋友一样的向山洞走去了。
还未到山洞前,那若有若无的呻吟声就断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山洞前站定,杨牧就向山洞里说道:“兄台打扰了,在下在路上听到阁下的声音,想是受伤极深,在下略懂医术,所以。。。”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不仅连那虚无缥缈的呻吟声消失了,连那些热衷于在晚上交配的虫子也集体的闭上了嘴巴。
杨牧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因为山洞里的人,而是打扰了那些在晚上交配的虫儿。也许在他们的一生中就这么一次交配的机会,享受的快乐也就这么一下,现在突然让自己破坏掉了,任他脸皮很厚,此刻脸也红的像某种动物的屁股。
“阁下不必担心,若想对你不利,也就不会告诉你了,而且现在你身处一个小山洞里,想要杀你是易如反掌。所谓医者父母心,听到阁下那生不如死的呻吟声,我才过来。”杨牧的脸红仅仅持续了一会,马上就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严肃的说道。
“我现在进来了。”说完,就向那个漆黑的洞口走去。
没有飞镖,也没有暗器,更没有突然杀出来的武器,杨牧舒了一口气,但也有一些失望。就像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一个采花贼劫持,经历了前期的恐惧后,本打算忍受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那个贼却什么都不做就走了,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待得适应了黑暗后,一堆杂草上躺着一个人。他的衣服几乎都会血染透了,此刻早已干了,他的脸上是汗水和血的混合物,此时也已经干了,死死的粘在脸上,额头上。他的衣服其实也不能称之为衣服,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斗后,早就成了布条,胡乱的挂在身上。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在他的手上,身上恣意的裸露着。伤口上已经结了痂,但仍有丝丝的血水渗出来。
在看的同时,杨牧的心里也在默默的演练着是怎样的招式会造成这样的伤害。看似很久,其实也不过是在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就已经了然了。杨牧抬起头,就看到了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深受重伤,必然会有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需要去忍受;身处绝境,必然会时时担心有仇家找上门来,心里难免会紧绷着一根弦。此时此景,再强的人也会因为身体上的痛苦和心里上的担忧而变的很疲惫。
这是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大大的,正在看着杨牧,没有担忧也没有害怕,像看着一个很久没见到的老朋友那样的看着杨牧。
“五虎断门刀,回风拂柳剑,迎风一刀斩,伏虎拳。。。你可真会惹事啊。”杨牧笑着说道,言语间甚至有点挪揄。
“还好,没忍住。”他笑了笑回答道,因为笑,牵动了伤口,惹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还死不掉?”看着他那滑稽的表情,杨牧又问道。
“应该还可以再折腾几天。”
“连退隐江湖二十年的无常夫妇都来了,你的麻烦大了。”
“还有轩辕开山。”他认真的提醒道。
“那鬼面人肯定也来了。”听到轩辕开山的名字,杨牧不得不再次仔细的看着身下躺着的人。
三十年前,轩辕开山已经是江湖中公认的第一高手,名字中虽然有开山二字,但他的功夫并非外门武功,而是一位用剑高手。他的剑法轻灵飘逸,却有开山之威。鬼面人是江湖中五十年来的第一大迷案,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人知道他的武功,只是在轩辕开山成名之后不久出现在他的身旁。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一副似鬼非鬼的面具所到之处却只有鬼魂留下。据说他的武功不在轩辕开山之下,但却甘心的跟随着轩辕开山。
无常夫妇,鬼面人,轩辕开山,这些只是在传说中才偶尔出现的人物,突然被眼前这个人惹了个遍,虽然被打的生不如死,但终究还是没有死,怎能不让人刮目相看。
“佩服。”
“彼此。”
“能让那些人出山追杀你,说明你的本事非常大,佩服。”
“能听了那些人的名字后还镇定的和我聊天,彼此。”
“还能喝酒?”这一次,杨牧的关心显而易见。
“本来是不能喝的。”他显然是发现了杨牧眼里的关心的,笑着回答道。
“那?”杨牧有些期待的问道。
“本来不能喝酒,那就是不能喝嘛。”他一本正经的说道,说完又忍不住哈哈起来了,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吓死我了,你要说你想喝我可就没办法了。”像变戏法似的,杨牧从身后拿出了一瓶酒,还没打开瓶盖,一股清香已经在山洞里弥漫开来。
“清水?”闻到香味,他的眼睛一亮,喉结也不自觉的动了一下。
“能把酒的名字叫清水,本身就说明了做酒人的想象力了。这可不是普通的清水,它就是杜七老先生当年亲自酿的三十六瓶清水中的一瓶,我从赵子卿酒窖的暗室里偷来的。”杨牧挤眉弄眼的说道,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
“杜七先生的大名,听着就让人有些醉了,他最后用终生酿酒经验,创造出来的清水,那更是江湖中只见其名的了,如今能一闻酒香,我也不枉来这人世一趟。”
“若是让你喝上一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给你一个机会,将我身上的毒治好。”
“妙极妙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