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坡上回来的路上,月儿忍不住扭头看小时候她和母亲的家位置,那里早就被荒草淹没了。在这样一个孤零零的院落里,母亲守候着少不更事的自己等着父亲一个月一次的相会,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孤独、相思?恐怕还有嫉妒吧?月儿在心里深深地替母亲悲哀、可惜,也恨起父亲来。
“月儿小姐,你在想什么呢?”吉野见月儿脸色凝重、一言不发,担心她在恨他害死他的母亲。“我知道,你在心里一定非常恨我害死你的母亲。换做我,也会恨的!”吉野设身处地地想着月儿的感受。
月儿索性双手蒙着脸大哭起来,嘴里喊着:“你们日本人为什么要闯到我们中国来?为什么不好好地呆在自己家里?!”
吉野是个性情中人,这个问题他在心里想了不知多少回。他见月儿真情流露,更觉得她不像是个做情报的,心底对她的那点提防便消弭于无形了。
月儿这么伤心的哭泣,他不敢去碰她一下,哪怕扶一下她的肩头。他要让月儿感到他的内疚,所以他低垂着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刚洗的,请月儿小姐把眼泪擦干,对不起了!”他的双手手心向上,手帕平放在双手的手掌上。
月儿默默地接过吉野的手绢,把脸上的泪水擦掉,“谢谢!手绢我洗好后还你!”
“不,不。月儿小姐,不要那么客气。喜欢你留着,不喜欢擦完后你给我好了。”吉野慌乱地摆着手。
“唉,他实在是个多情的人!一个好男人!”月儿在心里深深地为吉野叹息,也为下一步即将对他展开的计划感到于心不忍,但又不能不做,她的心里很无奈。
月儿回到诊所后,蔡卫荣告诉她,吉林城东支队支队长柳川要和他们的队长林森见面,商讨如何截取郝永德长农稻田公司运往日本的战争物资?这批物资的最终目的地其实是运往日本在东南亚的战场的。有可能是武器弹药,也有可能是粮食或者是其他生活用品。郝永德的长农稻田公司早就已经受到日军的层层保护,他自己和他的宅院也受到了日军严密的保护。他成了日军在中国的最好的物资供应商。据可靠情报,郝永德利用长农稻田公司到处收买挖掘文物并偷偷运往日本,也就是说他还涉嫌贩卖走私文物!
月儿很想父亲收手,她的内心始终不能相信父亲会是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背叛国家的人了。她很想去找父亲摊牌,希望父亲能听自己的劝......可是父亲太多太多的罪行,他能被原谅吗?!但是自己作为女儿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背离名族利益的死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呢?
月儿决定无论如何自己必须和父亲见一面。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在郝家大院守卫的日本士兵经不住寒冷的煎熬,不断地呵手跺脚。
郝永德正在书房练习他的书法,摊在书桌上的四个字“厚德载物”写得苍劲有力。书房的墙上也挂满了他写的书法作品和各种字画,还有摆放在书橱里的各式陶瓷。看样子情报不会有错了,从父亲书房布置来看,父亲是一个文物爱好者,确信无疑了。他的书法也颇见功力,很有可能他正在帮日本收集整理文物,那可真的是出卖祖宗了。
月儿心底像被虫子蛰了一下般地疼痛,她轻咳了一声,正在埋头品味自己书法作品的郝永德抬起头来,发现了一个瘦小的蒙面人站在书桌前,他惊诧不已,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他伸手想去摸抽屉里的枪,月儿拉下面罩,含泪喊了一声“爹”,郝永德去摸枪的手停在了半空,“你是,你是....”郝永德像见了鬼一样地一连往后退,差点把他的红木椅子踢翻。
月儿没想到郝永德会是这样的反应,她的心里感到很悲哀。
“爹,是月儿,别怕!”月儿可怜自己也可怜郝永德。
“你真的是月儿?你就是上次春风拂面舞厅跳舞的姑娘?!你没有被炸死?”郝永德的声音激动得颤抖着,他说完就朝月儿扑过来,他想摸摸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正在这时,一把剑斜着刺过来。由于月儿心绪激动,一时没有注意有人潜入。她见剑刺来本能地上去迎接,她把郝永德拉到自己的身后。潜进书房的也是两个蒙面人。月儿飞刀过去扎灭了书房的灯,三个人“乒乒啪啪”地在黑暗中动起手来,月儿知道来刺杀父亲的不是抗联的就是军统的,所以不敢使全力。对方似乎也是手下留情,双方都想罢手却已是不能,院子里守卫的士兵和家里的保安早已被惊动,外面“噼里啪啦”的枪声响作一团,“月儿、永康,还不快走!”黑暗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喝声,“爹”月儿听出了是熊果林的声音。
“走!”熊果林低声催促着他们,自己透过窗户朝外面射击。月儿和永康岂肯就此罢手!他们也朝向书房蜂涌儿来的日军和郝永德的保安团射击,一枪一个,无奈他们的人越来越多。
“哎呀!”永康轻哼一声,他的肩膀中弹了。“爹,你带着永康先走,去临平路上的蔡氏诊所,我去那里和你们汇合!”
“好,你自己当心!”熊果林答应一声,扶着永康在月儿的掩护下在漆黑一片中突出包围。月儿挡了一会儿,估计熊果林和永康已经突围,也就随便打了几枪。这时只听见郝永德在外面大声地用日语和中文轮番喊着:“别开枪,抓活的!抓活的!”他趁月儿把灯砸灭的时候就地一滚,熊果林和永康眼睛一时不能适应黑暗,逃了出来,郝永德捡了一命。先走他很担心月儿会被日军打死,所以拼命地喊“别开枪!抓活的!”
外面的枪声终于停了下来,书房里面也没有动静了,郝永德心里祈祷着月儿没事。
几个日军士兵和保安队率先冲进了书房,书房里空无一人,只在地上留下了几滴鲜血,三人当中有人受伤了,郝永德暗暗期盼受伤的不是月儿。
听说郝永德府上受到攻击,郝永德本人差点被杀,安倍晋太郎在吉野的陪同下亲自过来慰问。他随吉野走进了郝永德的书房,书房里凌乱不堪,地上到处都是陶瓷碎片,墙上还有外面士兵射入的子弹。吉野看着书房里打斗的痕迹,心里感到很奇怪。刺客是跟谁打起来了?跟郝永德?看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不像是能打的人呀!再说他身上好好的,不像是刚刚参加过这么激烈打斗的人。
“郝桑,请问你看清有几个人来刺杀你?”吉野问惊魂未定的郝永德,此刻他的脸色惨白,他庆幸女儿救了自己一命,后怕没被外面的士兵的子弹打中。
“三个,好像是三个!”郝永德在心里犹疑了一下,还是照实回答。
“你跟他们打了?”吉野继续问道。
“没,我跟他们打了我早就没命了。”郝永德心有余悸地说。
“那就奇怪了,他们自己打自己?”吉野大惑不解。
“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打起来的!灯灭后我趁他们看不清就逃出来了。”郝永德不想把月儿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