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凉似乎也感受到了管家灼热的目光,语气微凉,解释意味却十足,“她喝醉了。”
我无比配合地装作喝醉的模样向管家打了个招呼,余光瞄了几眼管家,察觉他竟用心疼的神色望着我。
直到自己的房间,我壮着胆子对楚凉说道:“楚凉兄,我有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想同你讲。”
从我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他鸦黑的睫毛,深情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他低眸,似是询问。
“管家似乎…似乎钦慕于你。”我骄傲地说出这句话,孰料楚凉“咚”一声将我放在了床上,疼的我立刻一只手揉揉自己可怜的腰,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楚凉道:“何必恼羞成怒!”
楚凉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我的光线,他的桃花眼眯成了弯弯的月牙。若是他说出的话也能如精致的容貌一般美好,我会更加喜悦。
他道:“然儿,原来你不说话时候的样子才是最好的。
言下之意:然儿,你最好少说话。
我曾记得相国讲过,楚凉欢喜男子,只是后来楚凉向我解释过此事。
看来,楚凉蛮介意此事,日后我须慎言才是。
再抬头时,楚凉已转身离开。迷迷糊糊地起身梳洗一番,钻进温暖的被窝,很快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第二日,流萤道韩相唤我去一同用早膳。到了地点,才发现只有韩相,楚凉并不在。
我依照礼节行了礼,而后找了个地方坐下。不知为何,韩相看我的目光甚为古怪,我只好低头小心翼翼地扒粥。
韩相终于发话了,可这话却差点让我噎着。他含笑问道:“然儿昨夜累么?”
我瞪大眼睛望向韩相,他可是误会了什么?如此想着,心中不禁乱成了一锅粥。
韩相又笑眯眯地说道:“然儿可还记得当初老夫说过的断袖之事?”
我猛得点点头。
他言,“那时老夫是怕然儿离阿凉太近,阿凉是个有才之人,断不能被儿女情长耽误。”他顿了顿,续“只是如今你们已有了婚约,老夫自然不好再有所阻拦。”
他笑起来时,总喜欢捋捋花白的胡子,与之前的严肃不同,俨然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我附和道:“相国大人说的极有道理。”
我胆战心惊地用完早膳,宫中突然传来消息,世子妃昨日流产。立刻慌慌张张直奔宫中。
拂景撷觞。
我正欲跨进门,恰逢凌漾出来,我匆匆忙忙问了个安,而后问道:“兰莺情况如何?”
他一脸的憔悴,想来是一夜未歇息好。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他在见到我后,略微舒展了原先紧锁的眉,“兰莺她不大好,你好生劝劝。”
“兰莺何故滑胎?”我疑惑地问。凌漾捏了捏眉心,疲惫地说道:“此事你问兰莺罢。”
我不再多言,推开门走了进去。宣兰莺正躺在梨花木制的榻上,听到声音后略微直起身子,见着是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声音满是无力,“然儿,你来了。”
屋子里是浓浓的中药气味,混合着檀香,散发出的味道予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三步做两步至榻前,握住她的手道:“莺儿,你怎么如此不当心?”忍不住望向她平坦的小腹,想起从前她向我提起孩子时脸上洋溢的笑容,不觉有些心疼。
兰莺将目光落至远处,握住我的手似乎是下意识地一紧。“然儿,我好难过。”语罢竟扑进我的怀里嘤嘤哭泣。
她这是将世子妃的身份搁在鞋底压着了,半分不顾“隔墙有耳”之理。可我亦该顾念她此时滑胎,身子骨弱,受不得刺激才是。
蔺若的身影突然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逝,依照她的口气,她的孩子应该是被宣兰莺谋害而死的。那么此时,兰莺滑胎极有可能是蔺若的手笔。
只是,真的是这样么?
我轻轻拍着兰莺的背,“莺儿,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兰莺这才抬起已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终于止住了抽噎,微微脸红地说道:“令然儿见笑了。”
兰莺的神色转而变得凝重,沙哑着嗓子说道:“昨夜她送了些元宵来,兰莺不过尝了几口,便打发了,谁知入夜小腹感到甚为不适。后来…竟出了血。”
兰莺未直言蔺若之名,而言“她”,果真是不待见蔺若的。面上依旧是一副认真的模样,“然后呢?”
“殿下勃然大怒,将蔺若押进了天牢。”讲到此处,兰莺的语气中却带着些许的得意。
我却大吃一惊,凌漾竟然这般狠心,过去你侬我侬的小妾,一转眼便亲手送入了大牢。
在下佩服!
我“关切”地望向兰莺,“莺儿,孩子总会有的,你不必太过伤心。”
兰莺点了点头,脸上的泪痕已干,须臾,便恢复了一个世子妃当有的端庄大气的模样。
方才凌漾之所以让我自己问兰莺,许是因为此事与蔺若有关,而我与蔺若恰有一段主仆的情谊罢。
我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并不欲多做停留,于是转了身,准备抄小道离开。
可凌漾儒雅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然儿。”
我转身,好整以暇“有事?”
凌漾轻轻笑了,可眸底一片冰冷,“你为何一定要如此对待母后?”
这是他第一次以质问的语气同我交谈,我抬眸时不经意扫过他疲惫面容,或许,他是方才晓得此事的罢。可这于他而言,不是一件好事。此时,他正惨遭丧子之痛,却得知母亲疯了是朋友一手促成。
我不知他会作何感想,只是失望,悔恨,埋怨一丝都不会少。
我怔怔地望着他,继而浅笑,“你都知道了。”
他上前剧烈摇晃我的身子,声音几近疯狂,“是,我都知道了。”
我猛地挣开他的束缚,冷冷道:“这是她应得的。”
他突然停下了一切举动,满目仓皇地看着我,“然儿,对不起。我情绪太激动……”
我只觉得吵,大喊道:“够了!”
他却未就此沉默,而是将话题引至他处,“然儿,你是不是爱上楚凉了?”
我下意识地回道:“不可能。”随后手忍不住紧紧捏住了衣角。
爱尚且不至于,勉强算得上喜欢,可这喜欢无法深入骨髓,我喜欢的是他精致的挑不出一丝错处的脸,喜欢的是他桃花眸中不自觉盛满的款款深情,喜欢的是他在我遇见危险时的及时现身。
昨夜心中所想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不过是一闪而逝的念想罢了。
我一遍遍在心中如此催眠。
凌漾叹了一口气。
“倘若当初赐婚,我坚决一点,你与我,也不至陌路。”
我只觉得好笑,忍不住回了一句,“倘若你坚决些,我与你,终究还是陌路。你如今有佳人相伴,作为朋友,我理应祝福你才是。我早已同你说过,我们没有可能。”
凌漾彻底沉默了下来。
王后倒台,陈相告老还乡,凌漾已无靠山。加之瑾王不喜凌漾,他恐怕日日如履薄冰,举步维艰。他找上我,决不可能是为说些毫无意义的事的。
他沉声说道:“然儿,帮我。”
毕竟一同相处了几年,他的意思我自是全然明白。
我挑眉,盈盈一笑,“给我一个理由。”